2018-11-12 14:28:27向日葵

泰迪熊之愛

  我有一隻綠色泰迪熊。雖然我已經忘記是在哪得到的,但我還記得第一次觸碰到它的感覺。這隻泰迪熊並不華麗也並不起眼,穿著一件過大的綠色T恤,袖口起了些毛球;毛是暗淡的深褐色,有如邁入秋冬的荒涼森林;聲音沙啞,好似老式的收音機。但若是你拉開它胸口的拉鍊,你會看到一顆微微發亮的,紅色的心。伸手觸碰那顆心,一股暖流瞬間沿著我的指尖傳入我的胸口,這顆心足以讓我僅僅是抱著綠色泰迪熊,便能抵抗每個夜晚的寒冷。綠色泰迪熊說,這顆心是為我而發熱的,把心拿出來看一看,妳會發現在心的背面,早已繡上了妳的名字。

  綠色泰迪熊陪伴了我將近一年的時間,這一年裡我漸漸習慣了它的溫暖,看膩了它的外觀。我開始不帶著它上街,自己一個人在路上瞎晃,也開始不聽它說話,戴上耳機做我的事。但每當夜幕降臨,我依然能從房間角落,感受到它傳來的溫暖。

  直到有一天,我又一個人上街散步,我看到另一隻泰迪熊,一隻足以讓我的目光停滯許久的泰迪熊……

  這隻泰迪熊穿著純白的襯衫,整潔合身,毛色像秋天裡隨著風陣陣起伏的金黃麥田,柔順又有光澤。當我走進它時,甚至聞到一股清新的香氣。我停在它面前,試探性地拉住它的手,它看著我,對我投以一個微笑,並用我這輩子聽過,最溫柔,最動人的嗓音,對我說:「如果妳喜歡,妳可以帶我走。」

  當晚我就把綠色泰迪熊丟了。

  我沈溺於白色泰迪熊帶給我的新鮮感,我甚至用不了三天就忘了那個陪我一年的綠色泰迪熊。直到一個禮拜後,我在房間角落,發現了它遺落的,還保留著微微溫度的心。我對於它還保留著余溫而感到驚訝,但最後我仍把那顆心鎖進了箱子裡,放在房裡最高的衣櫥上,並選擇遺忘它。

  和白色泰迪熊在一起之後過了一個月,我開始發現不對勁,但也說不出哪裡不對勁。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麼。白色泰迪熊對我雖沒有綠色泰迪熊如此無微不至,卻也是溫柔體貼。我想說服自己沒事,但這種空洞的感覺就好像夢靨一樣不停纏著我。焦慮迫使我不斷的想找出問題在哪裡。它到底有哪裡和綠色泰迪熊不一樣?明明樣樣勝過綠色泰迪熊,它到底少了什麼?

  在一個寒冷的夜晚,冷風從門縫侵入我厚重的棉被,令我渾身顫抖,我下意識地伸手攬住白色泰迪熊,終於,我意識到問題在哪了。白色泰迪熊一點都不溫暖,柔軟的毛輕柔的掃過我的肌膚,但我卻無法感受到一點點的溫度。我伸手拉開它胸前的拉鍊,掏出它的心,如我所料,那只是塊冷冰冰的毛球。我困惑地問白色泰迪熊,為什麼你的心不是熱的?它回答,因為能讓它發熱的並不是妳。我把心翻到背面,背面也繡了名字,而那,並不是我的名字。

  那瞬間我驚恐的無法言語,我偷了別人的泰迪熊嗎?白色泰迪熊說,沒有,是我自己想和你在一起,原本的主人太過無趣,我想找尋新鮮感,但心,我不會給妳,妳不值得。

  我讓白色泰迪熊離開了。它從來就不屬於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它還對我如此溫柔,讓我帶它回家。我搬了張椅子,爬上衣櫃取下箱子,期望著打開後依舊能感受到綠色泰迪熊那顆心所散發的溫暖,但當我揭開蓋子,裡面什麼都沒有。我想我深深傷害了綠色泰迪熊,就算我找回它的心,它也不會再為我發熱了吧。我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客廳許久,責怪著自己的傻,為什麼一開始沒發現呢?為什麼到最後落得什麼都沒有呢?一個很好的朋友告訴我,真正喜歡妳的泰迪熊心都會為妳發熱,並不是只有綠色泰迪熊的心是如此。我想我一直以來都不曾真正了解心發熱的理由,以為那是綠色泰迪熊的特別之處而已,所以我才被白色泰迪熊給騙了。

  朋友問我,怎麼會不知道這件事?我帶著朋友來到另一間臥室,裡面擺著兩隻較舊的泰迪熊,一男一女。我說,他們在一起20年了。拉開他們胸口的拉鍊,拿出他們的心,朋友不可置信的捧著那兩顆毫無溫度的毛球。他們的心從來就不是熱的,我說,甚至連背後,都不曾繡上過對方的名字。原來這是不正常的,原來愛,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再次一個人走在路上,看著身邊的女孩們都開心的抱著泰迪熊蹦蹦跳跳,我早已習慣這種場景。為了不再傷害任何泰迪熊,我一直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隨然在內心深處,依然有個小小的聲音,期待著溫暖的來臨。

  我走過一個轉角,爬上一座山坡,天色已暗,眼前是燦爛閃爍的夜景。我望著那些一閃一閃的燈光,視線逐漸模糊,好冷,山底下的大家應該都很溫暖吧?正當我享受著感傷之時,一到好亮好亮的光出現在身後,將我形單影隻的影子打在前方的地上。我驚訝地轉身,迎面撲來的是一股好暖的空氣。有一隻泰迪熊,深棕色的毛髮,黑色的衣服,雙眼炯炯有神,堅定的朝我走來,我想蹲下朝它伸出我,但我還是遲疑了,最終什麼也沒做。

  黑色泰迪熊走到我腳前,抬頭盯著我,我就好像被施了定身術,動也動不了。它看了我好一陣子,之後伸手自己將胸前拉鍊拉了下來,原來那道強烈的光線和誇張的暖流是源自於它的胸口。它掏出了自己的心,用力地,朝我的臉上砸來……

  我被嚇得後退半步,接著它對我大吼,從今天起這顆東西就是妳的了!妳最好給老子保管好!

  如今,我和這隻黑色泰迪熊在一起要三年了,期間我從不懂愛,到學會愛,到愛。我想這應該會是我最後一隻泰迪熊了吧,因為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滾到我腳邊的那顆心翻了面,背面全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