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20 11:52:00

日記兩則

日記兩則。
  
  十七歲的時候最疼我的學姐送我一本水墨藍的日記本(我那些夭折的日記本和手記似乎總是悲涼結局被丟在記憶的某個角落然後被忘記,讓蜘蛛絲代替筆跡揮灑拉長和編織)六年之後翻開,只有一行字:
  2000年七月七日。七月七日晴。傍晚有一陣大雷雨。
  於是接力什麼呢?我開始繼續書寫日記。這樣斷裂的習慣,懶惰的影子被風吹動。撿回來的眼淚和記憶,個人歷史因為書寫而拉動捲軸。

2006/01/18
  看見後一頁的自己五年多前的筆跡,整齊小巧的一句話。大雷雨。
  多久沒看見大雷雨了呢?那年的自己還沒遇見C,嚮往不平凡的生命際遇,總是想要狂野出色。而今的自己身上也真的憑添奇怪的色彩,眼淚和火焰焚燒後的安靜些許。看著自己在鏡中的眼睛,今天竟然有些迷惑。抽離主觀,那真的已經不再是幾年前的眼睛了。
  (深沉,安靜,跳躍著不知名的東西,靜靜焚著,九死不悔似的。)
  學會了靜靜生活,靜靜呼吸。騷動在體內仍在,某種沉潛暗潮。但我看來卻那樣自若,彷彿不斷澆水來退卻溫度。以前的我是水,而今卻是火。撞擊著,我仰頭灌水,像救火。至今已學會傾聽自己需要什麼,喝水,睡眠,吃蔬菜水果,慢跑,走路,沉默,幫助朋友…self-sufficient, self-contained。我終於漸漸學會如何呼吸。
  好喜歡陳小霞的〈暗夜〉。即使我那麼恨悲傷的歌和故事,但卻深深震動於記憶的被召喚,某種召靈,痛得徹底完全。

2006/01/19
  讀文學:徹底地冒險。創作文學:見血見骨的冒險。
  幾乎是瀕死,選擇這條路是太可怕。除了理智的清明所必須維繫著的,或是某種清爽地研究學術;如果決定獻身/生於文學,又決定要活下去,那於我而言就代表了永無止境地邊境漂流,在無盡的永劫回歸中找尋意義,對於生命和活。
  活下去,比死亡吃力一萬倍。
  為什麼要活下去?我記得我問K(卡夫卡的原因吧,用這個縮寫),他說是為了信仰。
  (世界好安靜。我和內在的自己說話。觸摸著,想探知本質的輪廓。接近和觸碰。那樣熟悉的人們都消失。他們用語言和畫面在我這裡存在著。)
  信仰。
  每次辭去工作或是學期結束的空白假期,情緒若平靜,像是掉進大量的空白裡。那樣的空白不帶有情緒,所有的記憶碎片和我這人從小到大的記憶身分都浮動了起來,生命和存在都飄忽了。是晾衣服時不斷飄動的薄棉衫,夾子鬆了,便曳去不見。
  我沒有信仰。
  於是存在成虛晃。玩耍。挑弄。跳躍。扮演。
  K打碎鏡子,滲出血花,鏡相之後是蒼白的安靜。汩汩冒出的安靜。
  「骨子裡的一把空虛」C,妳說,妳說…我撿拾誓言的碎片,「十年之後一起喝茶」,C,妳沒看到我總彎下腰,蹲下發楞的空白。那空白讓蹲下楞住的我全身浸泡在海水裡,我無法呼吸也不要呼吸,只看著幻夢裡願意看見的絕美給我活下去的力量。
  海市蜃樓。即使有天我會遇見…
  也不夠支撐此刻的我狂亂的,體內大量的眼淚和鹹。

  讓我離開。不是遺忘。而是深深一個擁抱,離開。
  我想活著,見妳,見K,見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