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6-02 00:35:53slanki

[秘密會議]這是一個暴風雨的夜晚(2)

這週輔大的工作持續進行,所以繼續拿[秘密會議]衍生的稿子當供品!

請天主(還有各方大德),護佑我本週的天主教輔仁大學訪評一切平安順利吧,阿門。M(_ _)M

-----

 

 

 

    這是一個暴風雨的夜晚(2

 

 

 

  他眼睜睜地看著貝里尼打開門又猛地摔上門,嘰哩咕嚕的抱怨糊在嘴裡沒全吐出來,掉頭悻悻然坐回餐桌旁。

 

  門外咚咚咚咚又敲起門,跟雨聲一樣焦急。

 

  「要開嗎?」雖然沒有左鄰右舍,但來者越敲越大力,總會把樓下警衛引上來。

 

  「外頭是胡立歐。算了,開門吧。」以為撿回溼答答可憐小狗般的勞倫斯,結果出現的是一臉賊笑的豺,把門摔上已經很客氣了。貝里尼不想讓胡立歐看好戲,但讓他抓到把柄之後拿來測試自己的神經韌性更麻煩。

 

  歐馬利過去開門。

 

  「真過分啊,阿爾多,我全身溼答答的耶。」胡立歐.薩巴汀樞機一邊撥著頭髮上的水花,彷彿犬科動物抖水。

 

  暴雨天氣,就算打了傘也沒用,下車就被雨潑了一身濕。可能在樓下擠過衣服的水,薩巴汀的外套衣襬皺巴巴的,灰髮末梢還有水珠在當鞦韆。歐馬利覺得明天安潔莉卡修女一定會抱怨地板都是水。啊,得聯絡安潔莉卡修女這幾天不用來。歐馬利單手拿著手機傳訊息給認真的團長家務總管,另邊從櫃子裡拿出毛巾──其實是擦手巾──給薩巴汀樞機抹臉。屋裡暖氣開得強,不會著涼,著涼也不是歐馬利要負責。

 

  「沒人叫你來。」國務卿端著茶杯,在桌邊動也沒動,把自己當成屋主,只差沒下逐客令。

 

  「你晚餐吃得心不在焉,芝麻掉一地,我很擔心你老人家會不會走路走一走跌到水溝裡。我順便來跟團長表達一下,你,或者大家很擔心他。勞倫斯咧?」

 

  「他不在。」

 

  喔了聲。薩巴汀左看看不想理他的國務卿,右瞧瞧正在敲手機的樞機團秘書。把溼答答的長外套掛到一邊衣架上,「他住院了?」

 

  歐馬利覷了貝里尼一眼,意思是請副團長決定如何告知。

 

  貝里尼很明顯地翻了個白眼。「他不在。」

 

  「怪不得你心情不好。是說他真的去住院啦?」

 

  「你今天有看到團長嗎?」

 

  「有啊,他下午跟特倫布雷在一起啊。」

 

  「你說什麼!」如果貝里尼有力氣,肯定會抓著薩巴汀的領子把人拎起來用力搖晃,可惜他沒有。

 

  乍聽消息的歐馬利也傻眼,「你在哪裡看到的?特倫布雷主教還在休假。」

 

  「休假又不是就不能出現。別忘了,那傢伙還想將功折罪,給大家個好印象,東山再起啊。」薩巴汀顯然對自己投下的震撼彈很滿意,脫了溼答答的襪子擱到一邊,跑來餐桌拉椅子坐下,拿了原本該是給歐馬利的茶杯喝熱茶。歐馬利很肯定薩巴汀很開心,因為在團長家,他甚少有機會坐到餐桌。貝里尼顯然因為薩巴汀貢獻了情報,容許他上桌喝茶。

 

  胡利歐.薩巴汀是米蘭樞機,雖然不兼任教廷行政職,但經常來梵諦岡溜搭,與教廷成員友好,例如教廷文化教育部長、宗座文化委員會主席等,和都靈樞機主教和博洛尼亞樞機主教戴拉夸等自由派結成死黨,他們的中心是國務卿阿爾多.貝里尼。其擁護的死忠氣勢,勞倫斯曾以禁衛軍形容。

 

  「那薩巴汀是禁衛軍之首了。」

 

  「是的。」團長啜了口紅酒,彷彿歐馬利啜著威士忌的鏡像,「阿爾多是他的羅馬皇帝。他希望阿爾多是屋大維,但阿爾多更像提比留。」

 

  「提比留不只一次地動手肅清周遭人。」

 

  「我想薩巴汀會很開心地殉教。」勞倫斯偏頭想了一下,「我的說法不好。阿爾多只是不爭,他和這些人友好,也能控制身邊的人,不會發展成無可收拾。何況薩巴汀知道阿爾多不是他能操控。」 

 

  可是提比留也是嚴格自律,周遭一堆野心家。不同的是,提比留是在政局漩渦中心,貝里尼不是,教廷裡尚有以特德斯特為首的保守勢力與自由派相抗衡,以及真正的重心──教宗,和勞倫斯團長。

 

  歐馬利當然不會說貝里尼有多麼重視團長的意見。也許團長沒有意識到貝里尼在選舉會議後有諸多示好,他想那源於特倫布雷的事情。

 

  團長發現的文件以前教宗私人文件的密件歸了檔,這事情是由樞機團秘書親自去辦。他自然讀到文件內容。很容易就能推想團長發現文件時,必然會找人商討,貝里尼是他所支持的人,自然會是商討對象。貝里尼天生潔癖,肯定不肯沾,這是團長預料中事,但絕對發生了其他的爭吵。

 

  在第六輪投票那天的早上,做好樞機們搭車準備的歐馬利,站在聖瑪爾大之家的大廳,聽到餐廳裡的喧鬧,早餐後,上車的樞機們情緒都很糟。前一晚該講定計畫的正副團長落在最後邊,不是同謀者評判局勢,貝里尼自承錯誤的口吻尖酸刻薄,幾乎是張牙舞爪,而團長不置一詞,在車上盡是向歐馬利交代選舉會議的準備和對外的聲明處理方針。

 

  第六輪後緊接著是第七輪投票,第七輪投票時出了意外,收拾塵煙四起的會場有些倉卒,首要是將已投過的選票銷毀,接著將樞機們桌案資料、筆記及紙頭集中分類後,投票所用的參考資料留待下一輪投票中擺出,而筆記和紙頭要現場銷毀。他自然而然地先收拾正副團長的紙頭,在貝里尼的桌上見到一張有著兩人筆跡的紙片,副團長端正的字跡:「海裡忽然起了暴風,甚至船被海浪掩蓋,耶穌卻睡著了」,而團長的「我躺下睡覺,我醒著,耶和華都保佑我」的字尾線條拉長了。

 

  從那張紙片可得知貝里尼並不願意冷戰,第七輪投票結果顯示,貝里尼肯定讓自己的禁衛軍團全數轉支持團長,才會有僅有團長、特德斯科及貝尼特斯的三人得票。午餐時樞機們在餐廳裡開會,而貝里尼這次接住團長的意念,站出來主動促成加緊完成。

 

  另一個有趣的事情是,薩巴汀和其他樞機一樣是在吃早餐時才知道消息,貝里尼沒有提前通知他。那天搭車時,薩巴汀沒有像前幾天陪同貝里尼出來,表示對於瞞在鼓裡很不開心,然而第八輪投票顯示他仍盡忠職守地依據貝里尼的意願,讓禁衛軍灌票給團長。

 

  只是最後一輪的操縱力量不在凡人身上。

 

  薩巴汀對這結果沒有太失望,只要不是德科斯特──完全站在對立面,他就能繼續活動,連特倫布雷當教宗都能接受了,貝尼特斯不會是多糟糕的結果,何況,勞倫斯和貝里尼目前雙雙留任,情勢依舊,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所以你怎麼會看到勞倫斯跟特倫布雷在一起?你今天不是去文化教育部?」

 

  「審查宗座大學校長資格不會花多少時間,一個早上就審完了,還有時間吃個午飯散步。」

 

  「在花園那邊散步嗎?」

 

  「那也太遠了。」文化教育部在聖伯多祿教堂前方的庇護十二世廣場旁,和花園正好是梵蒂岡的東西兩端,去那邊散步也太吃飽沒事做了,他又不是好奇的觀光客。「我是散步過來,想說去行政宮看一下。」

 

  歐馬利在心理吐槽。真是有空到處社交啊,或者是去做些有的沒的交際呢,米蘭樞機這麼閒是不是不太對勁?抑或米蘭輔理主教太優秀了,薩巴汀才能在這邊當國務卿的隱形副手。

 

  「經過正義宮時,聽到貨運列車進來了,畢竟氣象預報說會暴風雨嘛,城裡在做準備,消防大隊也忙得很啊。我很少看到列車,所以想去看看。欸,你們知道車站裡那家免稅店吧,下午時間人還不少。」

 

  「你跑去逛街了?」

 

  「當然沒有,那不就是翹班嗎?」薩巴汀又喝了口熱茶,「難得看到列車進來,就過去看了一下,我不想穿過車站,就走車站外邊,順便看一下打開的南大門。畢竟也很少看到那門打開。」

 

  「然後?」

 

  「就從窗戶看到特倫布雷坐在裡邊。裡邊免稅店有餐酒館,他大概是躲在裡邊吃午餐還是喝咖啡,旁邊坐了個人。我本來是不想管啦,不過那個人戴著紅色小瓜帽。我就想,是不是收他錢的傢伙啊。勞倫斯把名字塗掉,阿爾多你又說都不記得了,總是讓人很好奇。」

 

  「你就躲在窗邊看?」

 

  「幹嘛這麼麻煩,我穿一般的衣服,把識別證收起來,戴上棒球帽,就是一般人士啊。」

 

  「你進去車站裡邊看了?」

 

  「是啊,我進去車站裡,假裝路過,發現那個人是勞倫斯。既然是勞倫斯就沒啥有趣了,八九成是特倫布雷找他說情。」

 

  「勞倫斯幾天前就已經喉嚨痛到沒辦法說話,他怎麼跟特倫布雷說話?你確定是勞倫斯?」

 

  「現在梵諦岡裡重感冒的樞機,只有勞倫斯吧。勞倫斯這幾天跟人溝通都用筆談,而且一直在擤鼻涕。」

 

  「你沒聽他們在講什麼?」 

 

  「我沒有義務幫你抓姦吧。」

 

  薩巴汀是不是一直在踩國務卿的痛腳?歐馬利去泡了一杯熱茶,偷偷端詳貝里尼的臉色。嗯,貝里尼大人沒有被踩到,至少他神色自若,而且有一種老玩笑被開到膩的些微煩躁。

 

  「所以你欣賞完貨運列車送貨,就沒幹其他好事了?」

 

  「是說,我也不是很確定那個跟勞倫斯講話的人是不是特倫布雷啦。」

 

  「薩巴汀,你故意的?」

 

  「親愛的阿爾多,不要一提到勞倫斯你就發神經,偏心不要這麼明顯。」

 

  「我要幫國務卿澄清,國務卿只有在這屋裡才這樣,在國務院都是很正經。」

 

  「除了勞倫斯樞機出現就閃亮亮眼。」

 

  「忌妒不可取。顯然因為國務卿剛剛摔你門板。」

 

  「我不要這種閃亮亮眼。我已經六十幾歲了。」

 

  「你是因為聽到那位樞機一直在擤鼻涕,所以認為他是團長。但你沒有實際看到他的臉。」

 

  「不過,他九成九是,因為他沒有講話,都用寫的。而且特倫布雷很客氣。」

 

  貝里尼的臉色很不好看,歐馬利感同身受。他們倆都知道勞倫斯不喜歡特倫布雷,僅保持著禮尚往來的簡單關係,能不接觸就不接觸。那種厭惡感,比對起來,就是貝里尼和特德斯科相看兩厭。

 

  那也是貝里尼覺得虧欠勞倫斯的原因:選舉會議時,他在自己無法獲勝時,帶著薩巴汀去說服勞倫斯幫特倫布雷拉票,只為阻止特德斯科。而他明知道勞倫斯私下表示:如果特倫布雷當上教宗,他馬上要離開羅馬,去天涯海角的某地當教區神父,就算是對企鵝傳教也好。

 

  回想起來,勞倫斯會願意幫忙,是因為貝里尼開口,所以忍住了反感;也因此自己拒絕正視特倫布雷瀆職的證據,傷了勞倫斯的心,那痛楚讓他直接開口:

 

  「你傷了我的心,我不打擾你了。」

 

  在門咖搭關上的瞬間,貝里尼就後悔了。不只是懦弱,包括忌妒。前教宗相信勞倫斯,勞倫斯回報了這份信任,敢於去做。而貝里尼做不到,連勞倫斯明言願意為他犧牲、背上惡名時,他也不願意與同行,理由不是不願犧牲勞倫斯,是自己不願背上十字架。

 

  他恍如見到教宗坐在棋桌旁,伸手將白色國王放倒。

 

  一如既往地後手,一如既往的將死。

 

  第二天早餐會時,他依舊沒有勇氣開口,連坐到勞倫斯身邊支持他的舉動都沒有,自我安慰因為勞倫斯不要他沾這事情,所以他沒有靠過去,對特倫布雷的污辱前教宗的疑問不予置評。

 

  就像信誓旦旦會全心追隨主的彼得,在危急的那夜,三次不認主:我沒有,我不是,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麼。

 

  他後悔地望著貝尼特斯拿了些早餐勸勞倫斯進食,坐在勞倫斯旁邊,支持他面對樞機們排山倒海的尖刻質疑。那些本該是他做,就算他不沾這事,依舊是勞倫斯的朋友。他見到勞倫斯低聲回話,肯定再度自問自省,而貝尼特斯低聲回應。

 

  上車前他試圖為自己辯白,還說著將是勞倫斯和德科斯特競爭,如果是平常,勞倫斯肯定會引用神學院時代和德科斯特教義爭辯的過往做回應,但這次面無表情,疲憊的藍眼睛是喪氣和傷心,被冷戰的貝里尼只好先上車,坐在薩巴汀旁邊,一邊聽著米蘭大主教嫌他沒通知不夠義氣的嘰哩咕嚕抗議,一邊瞪著團長和秘書最後上車、坐在司機後邊、歐馬利湊過去低聲報告事情。

 

  「他太傻了,放棄這種把柄,不懂利用。你幹嘛不勸他?」

 

  「別再囉嗦了。」貝里尼沒有轉頭看旁邊的人,眼睛仍直視前邊正在商談的兩人。「把票全給勞倫斯。」

 

  「什麼?」薩巴汀訝異的聲音彷彿青蛙的「呱」,導致巴士另側的一位樞機轉頭過來瞧他,他忙壓低了聲音:「你該今天凌晨就把我們全部挖起來講,要不然就是剛剛早餐,而不是現在大家散在幾台巴士上。這一車頂多另外四個。」

 

  「沒關係。第六輪可能不會有結果。」薩巴汀每晚跑來分析的選情他是有聽進去。特倫布雷的支持者會下降,會轉向的樞機中,保守派的票數不多,特德斯科不一定能得利;票會散布到其他人身上,最有可能的流向就是揭發這樁醜事的勞倫斯;特別是那些有收錢的樞機,原本扣住他們咽喉的是特倫布雷,現在換成了勞倫斯。勞倫斯原本為他們隱瞞的好意,現實中是逼那些人投給他。「你現在想依靠特倫布雷,只會被懷疑是收受的人之一。名單現在只有我和勞倫斯知道。」

 

  「要是一開始你就有這種氣勢就好了。」薩巴汀皺起嘴和鼻,扮了個鬼臉。

 

  第六輪投票,樞機團團長讓大家花了五分鐘默想,才開始點名和祈禱,接著開啟投票流程。

 

  投票前要念誓詞,即使像唱生日快樂歌那樣只要十五秒,一個人也要花半分鐘完成投票,一百一十八個樞機,一個小時多。勞倫斯身為團長,第一個投票,回座位後,他便坐著不動了。貝里尼下台階去投票時,發現他下巴抵著胸口睡著了。他的坐姿端整,動也不動,宛如大理石聖徒像。

 

  昨晚勞倫斯可能沒睡,離開301房後是凌晨三點,大概不久就決定了處理的方式,決定要分散這消息。眾所皆知樞機團團長對科技沒轍,總是搞不懂事務機和影印機的操作,光是列印就能困住他十五分鐘;這裡是限制出入的聖瑪爾大之家,不是隨時隨地有援手的國務院、行政宮、宗座宮。在聖瑪爾大之家的辦公室印製近一百二十份的資料,細心地隱藏收錢者的資料,把資料打包。就算有艾格妮絲修女幫忙──主的安排,但勞倫斯一開始就覺悟沒有任何援手,自己面對這一切困難。

 

  他讓勞倫斯一個人去走那條荊棘路。

 

  他不禁再度為昨晚的拒絕後悔。

 

  道歉辯駁沒有什麼用,早上一大串的語詞,勞倫斯皆充耳不聞了。現在貝里尼只求勞倫斯還願意跟他講話。於是他寫了張紙條,引用了馬太福音說明現況。在最後一批樞機經過身邊下去投票時,混進他們,將紙片輕輕地放在勞倫斯面前的桌上。勞倫斯沒有醒,呼吸勻勻,睡得很沉。貝里尼懷疑他聽不到任何聲音,可能也不會聽到計票結果,要旁邊的樞機搖醒他以主持後邊的流程──多麼尷尬的境況。但天主保佑,當貝里尼坐回位子時,勞倫斯醒了,他直接見到紙片,拿起紙片讀,略側過身瞧了撰寫人一眼,接著轉回頭。

 

  沒有回答的背影讓他傷心,而他只能自認活該。

 

  當貝里尼認為勞倫斯不會原諒他時,坐在前面的團長回頭,將折成小塊的紙片拋到他桌上──精準的投手。睡了一小時多,勞倫斯的臉色好些,表情很平靜,等著他打開紙片。他壓抑著發抖的手,打開紙塊,熟悉的字體在下方寫著回答的句子,引用了詩篇,一樣是現況回應。抬眼回看,勞倫斯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嘴角沒有上揚,但貝里尼知道他在笑:眼睛有點瞇,明顯刻意地眨了眨,用眼神對他說話:

 

  晚點我們談,好嗎?

 

  貝里尼點點頭。

 

  感謝主,勞倫斯原諒他了。

 

  當他還在盤算著趁午餐時刻抑或回程搭車時去找勞倫斯,第六輪的票數顯然讓勞倫斯嚇到了,他的表情變得冷漠,那是防衛時的表情。貝里尼有點想笑,自己早上的預言成真了:勞倫斯和特德斯科的競爭。貝里尼自己握有的十幾張票,第六輪只有一半轉移過去,但下一輪肯定可以全數轉移過去。如果運氣好,第七輪,這個美麗的吉祥數字,神在完成了創世,便休息了。他很願意在吉利數字的這一輪結果,代理樞機團團長的職務,問勞倫斯願不願意擔任教宗。

 

  投票流程開始,貝里尼幾乎是欣喜地寫下名字、折起選票,望著勞倫斯繃著臉走到前邊、舉著選票、念完誓詞,將選票倒入銀甕。

 

  瞬間轟然巨響,地板震動,掀起西斯汀教堂裡經年累月的灰塵,前邊兩扇玻璃窗被震破垮下,銳利的千百片玻璃塊從上方砸往祭台,嘩啦啦地彷彿傾盆大雨。

 

  貝里尼睜眼回神的第一個反應尋找勞倫斯。

 

  視野因為塵煙而模糊不清,三個監票員已經逃到側邊,而剛投完票還在銀甕旁的勞倫斯倒在前邊,身上的紅袍讓他彷彿倒在血泊裡。貝里尼推開旁邊驚慌的同伴衝過去,原本的地毯上滿是晶亮玻璃碎片,軟鞋踩在上邊咖滋作響,他卻只聽到上邊玻璃持續落下、砸在地板上的驚心動魄聲響。

 

  他撲到勞倫斯的身上,搖著肩膀:「托馬斯,托馬斯!」

 

  勞倫斯動了動,睫毛微顫,眨了眨眼,還沒回神,手指彎了彎,好像在確認自己是否還活著,接著因為塵煙而咳嗆起來。

 

  得先離開危險的區域,不知道旁邊的玻璃是否也被震得龜裂,隨時將垮下來。貝里尼的手由從腋下穿過,勾抱起他,將他往後拖好幾公尺到安全地帶,接著忙著檢查傷勢嚴重程度:除了額頭上有被玻璃渣削傷的小傷口,沒有大傷口,外傷一點點,但被震波震倒時不知道有沒有撞到頭。

 

  勞倫斯沒有理會他的檢查,睜著眼,呆呆地瞪著後邊的半空,目光毫無焦點。

 

  天主在上,他撞到頭,得做腦部斷層掃描!跌倒後第一時間沒有問題,三天到一週後卻因腦內瘀血中風死亡,所有老樞機過世的可怕案例浮現在貝里尼的腦海,每一個都在勞倫斯身上重演一次,各種死亡的影像逼得他幾乎要尖叫起來,無助地抓著勞倫斯的肩膀:「回神,托馬斯!說話啊!跟我說話!托馬斯!」

 

  主啊,請不要帶走他,我祈求您,這裡所有人都需要他,教廷需要他,我需要他。不要因為我的錯誤而讓他受苦,我祈求您……

 

  指頭敲了一下他的嘴唇,阻止他的歇斯底里。他看著勞倫斯慢慢閉上眼,深呼吸了好幾次,再度睜開眼時,藍眼睛回復平常的冷靜。「我沒事。去看看其他人。阿爾多,麻煩你了。」

 

  他幫他站起來,感覺抓在臂上的手堅定有力,放開時還拍了拍他的手,要他安心。

 

  勞倫斯轉頭問遠處站著,身形猶如一柄劍的貝尼特斯:「你覺得那是什麼?導彈嗎?」 

 

  「我覺得是汽車炸彈,閣下。」貝尼特斯聲音有顫抖,但仍響亮明晰。

 

  遠處傳來第二聲爆炸聲響,比第一次弱一些。教堂內的樞機們的驚喘和抽氣聲甚至更明顯。

 

  當貝里尼指揮著薩巴汀檢查上邊天花板和玻璃是否有立即的危險,和確認其他樞機是否有傷,他瞥見勞倫斯往門邊走去,因為外邊正喧鬧著要打開門。中途勞倫斯走到另一邊,跟對面的特德斯科交換兩三句話,特德斯科勾起一個令人討厭的笑,轉頭跟支持者說話,接著轉向了後邊的阿德耶米。

 

  匡噹的聲,西斯汀教堂對外的門被打開,響起雷蒙德蒙席和曼多夫總主教驚慌的交錯喊聲:「讓我們先確定。」「請不要進來。」「請等一下!」「我們先確定!」兩人拼命擋在門的隙縫,阻止警備人員進入。

 

  紛擾聲被怒喝打斷。「不行!請出去!」勞倫斯朝門快步走去,手勢彷彿在驅趕麥田裡的烏鴉。「你們這是瀆聖,請出去!沒有人受傷。」

 

  「閣下,我們要把所有人移到安全的地方。」

 

  「我們在主的看顧下很安全,跟世上其他地方同樣。請你們立刻離開。」他篤定的語氣讓警衛們猶豫地對看一眼,樞機團長提高了聲音,聲音已不是過去純美的男中音或衰老的尖細,而是攻城錘的威壓:「這是神聖的秘密會議!孩子,你的靈魂正陷於危地。快回頭!」

 

  警衛們吶吶不滿地往後退,讓歐馬利和曼多夫重新擋住門縫。曼多夫半哄半威脅地逼那些警衛往外退,歐馬利回過頭要關門,向來紅潤的臉當下慘灰暗淡,他已見到堂裡的混亂,而團長額側的傷口正流淌著血,「團長……

 

  「讓我們在裡邊。歐馬利蒙席,我們完成之後會叫你。」

 

  「遵命,閣下。」

 

  當門再度關上、上鎖,資格較淺的執事樞機上前向勞倫斯報告,他聽到勞倫斯交代如果沒有人需要醫療,請大家都回座。

 

  抓下頭上的小瓜帽,貝里尼思忖著。怎麼能不愛他?勞倫斯比自己更適合,貝里尼從未懷疑自己寫上選票的名字。他今早對勞倫斯說「你的鐵腕會招來崇拜者」講的正是自己,在一片的驚慌中,人會追隨穩定的依靠。環看這混亂的一切,有多少人是冷靜地應對:詢問眾人的勞倫斯團長、回答的貝尼斯特樞機、提出繼續投票的特德斯科宗主教。毫無疑問地,在團長帶領的禱告後重新開始的投票,選票上只有三人之一的名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