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常常想起那個湖。

嚴格說起來，我甚至不確定它的位置、該怎麼抵達。沿著302號道路穿越白色山脈時，途中有非常多這樣的湖：說小不小、說大不大，面積大概是幾平方公里吧，座落在山脈的樹林裡，像天上落下的星星，在人間灼出一個個凹洞，儲蓄神祉的眼淚。

那時候，我握著方向盤，蜿蜒過一個個剔透澄澈的湖。天氣微帶陰鬱，薄霧隱約透著涼意。

「我們找一個湖，下去看看吧。」我說。然後再下一條彎進樹林的小徑前，我倏然轉彎，彷彿被林中魔力吸引一般，忽然就這麼決定了。

空氣呼吸起來，像氣體狀的冰水，沁涼直抵心肺。隨便將車停在沙地上，關上引擎拿起鑰匙，湖就在我們附近，安靜地。

我們走過小橋、走進森林、一路撥草分花，踏著稀微的小徑往岸邊走去。山裡很靜，卻又透著生命力。我們經過藏匿在森林身處的方正小木屋，終於來到薄木搭建的碼頭。

說是碼頭，但像這樣的湖，其實是不准使用有引擎的汽船。一般手動划槳的小船應該沒問題，但在四野寂靜中，湖也靜靜地，波瀾不興，映著岸旁的翠綠樹影，像一塊灰綠色的水晶。湖不大，可以望見對岸的蒼鬱；但也不小，湖上浮著三五個甲板，想是給游泳的人累時暫歇的地方。

我們走到碼頭盡頭，我蹲下身來掬一捧湖水。原以為這樣的氣溫，水必也是寒意逼人，但不是，就只是溫柔地冷冽著，並不特別冰。

我忽然有，一躍入湖，游往彼岸的衝動。

就這樣，我們靜靜佇立甲板之上，凝視眼前的湖，一句話也不說，捨不得破壞那份近乎神話的氣氛吧，我想。

在長長的旅行裡，去了很多地方，走了很多路，得到很多美好的、難忘的經驗。然後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在煩躁的時候、沮喪的時候，我忽然想到那個山中小湖。

我夢想著有一天，我有能力、有時間去湖邊租一棟小屋，住上一陣。不特別作什麼，就單純地生活著。也許寫寫故事，在鍵盤上彈響一個晚上的世界之後，在日出之前縱身躍入湖中，游到累了的時候剛好坐在湖心甲板上，端詳黎明的顏色。然後梳洗、作早餐，想要的時候，就沿著小徑走進森林，分辨落葉的種類，採集標本，發呆思索。

光這樣想著的時候，很奇怪地，我會比較平心靜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