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01 21:36:00沉默的鸢尾

『故事』春花开了 3

7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

回家的路这么长,多像又一场无来由的生命。
夜里辗转难眠,月光,把窗帘织成巨大的阴影堆积在墙,衣服空荡荡挂在门后,阴影悬浮着,被放大了的尸体。
一抹魂走到我面前,俯身望我,隐隐的哀伤。
是妈妈么?
默默爬上窗棂,想起妈妈曾尖刻训斥她,你跳你跳我看准你跳的勇气都没有。
我向下望了望,晕眩催促着我像风吹的树叶,翻飞着坠落。
我没有跳下去,但我常想跳下去应该也不错吧。
家长中的一个会被叫来认领我。
同学熙熙攘攘看耍猴戏般热闹。
物理老师会说,早知这孩子有病。
班主任会忙着检讨自己同时编织理由掩盖真相。
老师和老师之间讨论时困惑的眼神。
叶峰呢。会不会觉得我第一次真实了。不再飘着了。
又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南方小雨,可以绵绵数天不停歇,像个怨妇,开始叫人怜,久了也不免烦厌。
潮湿霉菌般紧箍于默默肌肤,她开始做奇怪的梦。
梦见自己从高处摔下,缺了一颗牙齿,从此再也不敢笑。
一只瘸了腿的猫被群鼠追着,拼命逃,仍是被抓去大块大块毛皮,露出丑陋的伤疤。
被父亲强迫喝汤。瞟一眼沸汤里翻滚着蟑螂、蚂蚱、蜈蚣的尸体,究竟哪一个受伤害更多。
刚冲好的咖啡怎么钻进一尾金鱼,不停吐泡泡,然后瞪大眼珠不肯瞑目。
正要将它倒进抽水马桶时,醒来。

太平间,医院里唯一静到恐怖的场所。死亡静静潜伏,最没人敢乱来的。
她有强烈预感妈妈会在不久的将来回到这里。果然。
对于生活,我的了解不多不少。
凭借身体的打开和记录,因此获得完整。成长中每一丝痛,都在她的身体切切实实划下伤疤和印记。
是中考前一天,突然焦躁到浑身出疹子,坐立不安的,即使从小怕这里,也还是中邪般走着走着走到这。突然就静下来。天下太平,再无争执,从此安宁。
很好。默默推开门,坐上台阶。原来没公事时的这里只是一间简单到单薄的储物室。默默觉得冷,怀抱膝蜷缩如婴儿,好像真的就回到母体,不要来到这世,好不好。不如归去。
外面是活的天,雨一停便闷热像火焰山。温室效应臭氧稀薄,地球的洞越破越大了。一室之隔。阴暗幽闭里出来,反差那么大,那样邪绿快把人眼灼伤。依然顶着黑如漆柔如丝的长长头发,出来的这个默默却已经老了。广播里依然是放了一季的伊能静,她奇怪这个女人怎么永远不会老。声线还是童音般娇嫩柔软的贴着你,央你宠爱。而她,却身体还没长开便先行老了。也无所谓了,所有爱和恨,现在都平整安详的摊开晾晒在凉薄透明的空气里。花无百日红,她想自己变成一棵树好吧。也就不会再思想,小女孩问杀手里昂的问题,是只有童年这么苦,还是人生一直这么苦。
春花来看她,说不参加中考了。叶峰应该也不会了吧,听说他老爸怕他总有一天出事,急急要把他送出国。他自己?不知怎样想。说实话,曾经一度以为他喜欢是你,好嫉妒。但我们是双生子呵,怎么可以自己欺负自己。还好,还好。我们友谊地久天长哦。小才子,天塌下来也用不着担心他,一定是能进一中的料。你也是呵默默,好羡慕你们的,其实。我?管家婆的命咯,先去招呼老爸米店生意,出国,也想啦。
能一气背起50斤大米的春花更关注实质性物件。那种铆足了力气过生活的模样,一个世间女子的甜蜜动人。在天桥分手,默默给她最后的笑,眼里亮晶晶地闪着碎银子。看春花纤长的背影一级一级向上远去,窈窕着早熟的青春。
她转身迈步,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悼念。还有满满的事要做赶都赶不及,不许你,变成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