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一整天之後回到家，身上穿的衣服充滿了外頭的烏煙瘴氣，脫下外套也不想那麼快去洗澡，於是隨手拿起書桌上的一本漫畫就坐下來看著；心裡原本是輕鬆的，但才過了一會兒，在一旁上網的弟弟忽然對我說：

　　「哥，小多死了耶。」

　　「啊？什麼！？」

　　老實說，在忙碌的日子裡這或許不是什麼太大不了的事，但當下我心裡產生了相當詫異。

　　「阿潔說小多早上死了。」弟弟邊盯著螢幕上的ＩＣＱ一邊繼續說著。

　　阿潔，是我們的表妹，今年國二；小多是舅舅養了十一年的一條狗。小多已是一條老狗了，不過從牠很小的時候就來到舅舅家裡，從最小的樣子被一點一點養大，曾經小多也有過年輕兇狠的模樣、也還立下過幾次驅敵小功勞，阿媽尤其將小多視為獨自一個人在家裡時的伴。

　　想想，一位慈祥的老人家和一條忠心的老狗。

　　「怎麼會死了？」我追問著弟弟：「為什麼？」

　　弟弟不耐煩地回了一句，不過也是繼續問阿潔關於小多怎麼會死掉了的事情。或許這條老狗是夠老了，十一年，平常一條狗有這麼長的壽命嗎？似乎沒有，不過小多活了十一年多，這已經是很長的了，這十一年的變化很大，不管是舅舅家裡還是我們家。

　　可以這麼說，阿潔也是從小就看著小多長大、較小的表弟亦如此，甚至，連舅舅最小的女兒也是小多盯著她到現在三、四歲大；十一年來小多陪著舅舅一家不只見證了小孩子的成長轉變，也經歷了外公的去世之類的傷心過去。小多是狗，不會說話，可是大家都知道小多知道自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大家也都將牠當成這個家的一份子。

　　真捨不得。這是阿媽嘆了長長一口氣之後的話。

　　後來爸媽回來之後，我問爸媽知不知道小多死了？老媽說知道，而且整個情形他們比阿潔還清楚……小多早上被人發現死在一輛車子底盤，鄰居過來問阿媽說那條白色的狗是不是阿媽家裡養的狗？阿媽說是，後來阿媽跟老爸去看看才發現小多已經在車子底盤下死了。怎麼死的？自然死亡嗎？老了，小多也真的是老了。

　　老爸將小多收起來，與舅舅一同去將小多埋了，埋在一個有意義的地方。

　　阿潔透過ＩＣＱ說，不知是阿媽還是舅舅說小多之所以會跑到才外頭往生，可能是因為現在都還是大過年的，牠不想在家裡過去給家裡留下什麼不好的氣氛。是這樣嗎？如果小多真的是因為這樣才會在外頭給人發現死了的話，那牠真的是一條貼心的狗，不是嗎？我忽然覺得小多好可憐。

　　這幾年來因為小多愈長愈大，看起來也愈來愈不像「小多」這個小傢伙的名字，我和弟弟都另給牠起了個名字，不過只改了一個字：「大多」。剛開始這麼叫的時候小多並不理會我們，因為牠不曉得這是在叫牠，後來叫久了、連小多自己都習慣了，有人一喊「大多」的時候他也會抬起頭看看是誰在叫牠。小多就是這麼一條有趣的老狗！

　　阿潔還說，昨天晚上小多還在二樓跟她們一起睡覺的耶，哪裡想到睡一覺起來之後卻發現小多竟然死在外頭了？真的很捨不得。這是阿潔說的。

　　我忽然想起之前有位網友養了許多年的狗狗在街上走失了，他那種緊張與不捨明顯地感受到我腦海裡，如果可以讓我選擇，我想我會寧可小多是出去之後走失了、不要回來了，雖然這樣的想法太自私，不過要我看到想到小多死卻死在自己家附近，那卻多費解難堪不是？

　　弟弟說小多這樣其實也算是解脫了、老媽也說小多這樣算是解脫了，是嗎？或許是吧！可是不知道為何，我竟有點世事難料的感慨，就像阿潔說的，怎麼想得到前一晚還如以往天天在房門前睡覺的小多隔了一個夜半月亮之後卻再也見不到了。人，是不是也會這樣？

　　我想我是太多愁善感了，一條老狗的死也能扯這麼些東西，只是我總想到過年那幾天回去阿媽家、我叫著「大多」時，小多看到我進門後還過來搖尾巴繞我的腳呢……不知怎麼的，這幅景象卻衝擊得很。

　　或許就如老媽和弟弟說的，小多解脫了吧！這麼老了、也似乎生了些病，撐不下去……就走了，換做去跟外公作伴了。那也是好的，不是嗎？

　　或許是吧，應該是這樣的吧，小多？



　　　　　　　　　　　　　　　　（記於　２００２年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