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6-29 14:01:08蘇彩惠

初論台灣網路文學的后現代狀況(4篇)─來自“台灣網路郵局”

 

初論台灣網路文學的后現代狀況─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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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所週知,網際網路﹝Internet﹞在今天的社會中已經形成一個錯綜綿密而多姿多彩的世界。彷彿有意對照現實世界似的,網際網路通過電腦與資訊科技的不斷演進,在現實世界之外另行建構了一個迷幻的虛擬之城,這個城市不是由磚牆堡壘堆疊起來,而是由程式語言與電纜電訊架構出來,通過網站的架設、網頁的書寫以及電信的傳輸,它突破了國界、疆域、種族、乃至意識型態之間的藩籬,像蜘蛛網一樣,四通八達並且肆無忌憚地進入每個家庭與閱聽人的心靈之中,並對全球的文化與個人認同產生了類似阿藍杜蘭尼 (Touraine ,1994:168) 所說的「文化服務已經在後工業會的生產核心中取代了物質財貨」的衝擊。通過多端迷人的網路,電腦傳播產生了廣大的虛擬社群 (virtual community),也宣告了資訊時代的全球化趨勢的來臨,且因為它的「具有通達全球、並能整合所又傳播媒體,及其潛在的互動性等特性,而正在改變著、且將永遠地改變我們的文化」﹝Castells,1996;夏鑄九等譯,1998:335﹞。

 

在這樣一個由網際網路所建構起來的全球社區中,無疑的,傳統形式的文學書寫與傳播方式面對的是更巨大的衝擊。傳統上以書寫與印刷作為媒介的文學傳播,依靠的主要是來自讀者的閱讀,一種單向的傳播,文學一向被視為是一個獨特的、完整的與自主的文本體系,讀者必須運用他與作者共同擁有的語言知識和文學知識來理解作家的意思﹝Abrams, 1979:566﹞;然而隨著傳播科技的發展,這種文本中心論述卻愈發地陷入了窘境。

 

首先是以電視作為主要表徵的大眾媒體開啟了一個「多語義」﹝multisemantic﹞的文本,資訊與娛樂、教育與政令宣導、放鬆與催眠,都被一起攪進電視的語言之中,這使得文學的讀者與電視閱聽人之間產生了閱讀上的誤差,單向依賴文本的文學閱讀已經不能滿足習慣於控制電視文本的閱聽人,正如傳播學者費斯克和哈特利所強調,在電視的形式運作之下,閱聽人可以獲得「就像他們集體選擇而擁有的解碼的自由」﹝Fiske & Hartley , 1978:193﹞而不必依照文本的內在要求。

 

接著,就是八年代之後迅速崛起、到九年代形成主流的電腦網路,進一步衝破了由文學社群菁英主宰的文本世界的網羅。任何人只要擁有電腦、魔電﹝數據機﹞和電話線,就可以進入網際網路的世界中遨遊;只要擁有架站設宅的能力,擁有一個URL﹝網址﹞,就能依據個人的喜好、專長在網路世界中傳播訊息。這使得網路的傳播更全面地涵蓋人類的所有行為範疇,政治、社會、宗教、娛樂、性乃至文學,都不再只是少數專業者的禁臠,文學的文本意義也被更多的書寫方式沖潰。

 

於是,李歐塔所形容的「社會電腦化」﹝computerization of society﹞的後現代狀況便形成了:公眾可以自由地近用記憶體與資料庫;語言遊戲﹝language games﹞會是完整資訊的遊戲﹝Lyotard, 1990:340-341﹞。文學,尤其是傳統的文學以大敘事者身分決定遊戲規則的規則被打散、重組,並且移交到有參與到遊戲中的玩家的手上。

 

文學,面對著網際網路所帶來的形貌駁雜的語言遊戲,因而不再擁有過去書寫人類集體意識的專利或特權,也不再是文學文本遊戲規則的制定者。從電視所代表的大眾文化,到電腦網路所呈現的小眾/ 分眾傳播趨勢,文學都面對了來自網際網路的虛擬社群所給予的嘲諷與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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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際網路從九年代開始,在全球刮起的旋風是任何媒體所無法倫比的。各國政府與各個公司都在這個新的媒介之上投入各種計劃,瘋狂競賽,以爭逐其中蘊含的無限權力和利益,網路被視為具有高度現代性的象徵。一九九四年,美國政府提出「全國資訊基礎建設計劃」﹝National Information Infrastructure Program﹞;日本電子傳播委員會﹝Telecommunication Council﹞強調日本要邁向「智性創造社會」﹝Intelletucally Creative Society﹞;法國也在同時提出了打造「資訊高速公路」的計劃;一九九五年,七國高峰會議在布魯塞爾召開了有關資訊社會﹝Information Society﹞的特別會議﹝Castells,1996;夏鑄九等譯,1998:374-375﹞。凡此都顯示出電腦網路傳播與資訊社會的形成已經是全球共同的課題。

 

針對這樣一個由多媒體所架構起來的新的資訊環境,柯斯特﹝Castells,1996;夏鑄九等譯,1998:381-382﹞從文化的角度提出了以下四點社會/ 文化模式的分析:

 

首先,是廣泛的社會與文化分歧,導致使用者/ 觀看者/ 讀者/ 聽眾之間的區隔。訊息不僅不僅再傳播者的的策略下被市場所區隔,也被媒體使用者自身的利益,及其從互動中所獲取的優勢而日益分化。

 

其次,是使用者的日益階層化。不僅選擇多媒體被限制於那些有閒有錢的人,以及有足夠市場資本的國家與地區;文化教育的差異,也造成使用者能否經由互動性使用獲益的決定性因素。多媒體的世界將主要分成「互動的」﹝the interacting﹞與「被互動的」﹝the interacted﹞兩種人口。

 

第三、在同一個體系裡所有被傳播的訊息,即使是互動的、有所選擇的,也都會導致所有訊息被整合到一種共同的認知模式之中。媒介之間彼此借用符碼,並因而模糊了自己的符碼,在不同意義的隨機混合中創造出了多面向的語義脈絡。

 

最後,是多媒體以其多樣性捕捉了它所在的場域中絕大多數的文化表現。它們終結了視聽媒體與印刷媒體、大眾文化與知性文化、娛樂與資訊,以及教育與信仰之間的分離乃至區別。

 

作為多媒體的整合者,電腦網際網路的傳播世界,借用柯斯特的話來說,乃就呈現了如此的「虛擬真實」:

 

從最壞的到最好的、從最菁英的到最流行的,每一種文化表現都來到這個連結了一個巨大的、非歷史的超文本、呈現了溝通心靈之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數位式宇宙之中。它們由此建構了一個新的象徵環境,它們虛擬了我們的現實。﹝Castells,1996;夏鑄九等譯,1998:382

 

這樣的虛擬真實,是來自網路科技發展的結果,卻也與七、八年代開始的西方後現代主義風潮有若合符節之處。根據胡森﹝Andreas Huyssen﹞在〈圖繪後現代〉﹝mapping the Postmodern)文中所示,「我們目前見到的所謂最新潮流、廣告強打和空洞的狀觀都是西方社會文化逐步轉型的部分結果」,這種轉型用「後現代主義」來形容「相當貼切」﹝Huyssen,1995:355﹞。

 

胡森強調:當代的後現代主義,是在一個充滿張力的情況下運作,它同時受到傳統與創新、保存與翻新、大眾文化與精緻文化等不同力量的牽扯,而其中後者已經不再優於前者;這種充滿張力的情況,也已經無法再只用所謂進步與反動、左派與右派、現在與過去、現代主義與寫實主義、抽象主義與模擬主義、前衛主義與庸俗藝術等術語來簡單類別。過去屬於現代主義經典中心位置的這類二分法已經分崩離析。﹝Huyssen,1995:371

 

電腦網際網路所呈現的虛擬世界,用實際的實踐結果,支持了後現代主義者的理論,也具現了後現代主義企圖「混合高尚與通俗文化,以及各種符碼與文類,消除美學標準和生產中心」的文化再生運動的夢境﹝Seidman,1995:234﹞。

 

文學,面對著後現代的浪潮,其實也早在網際網路尚未全面形成之前,就已經產生變化,所謂高級的、純的、精緻的文學,與所謂低級的、俗的、大眾的文學之間,不再是涇渭分明、高下相殊,可以截然兩分。後現代主義的浪潮,不管在本體論或認識論上面都衝擊到了現代主義時期文本與意義的既有標準,「一個傾向現代文學主體性消失的徵兆,已經成為後現代作品中的事實」﹝Hoffmann , 1977: 20﹞。文學中心與文本意義的解體、潰散,也使得文學在資訊社會來臨的同時,不能不尋求新的傳播管道,投入網際網路的虛幻之城,從而也成為全球文學社群思考或實踐的課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