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22 21:05:05水行

【寰神結.繫】一、鎮魂令






一片漆黑之中,隱隱透出幽藍的微光,明明滅滅看不甚清楚是什麼物事,只依稀聽得斷斷續續「……毀天滅地……此仇怨…」的言語,不知是從誰人的口中發出,那聲音雖不怎清晰,之中所含的恨意令人不禁寒毛直豎起來。

「二師哥?二師哥!你要緊麼?二師哥?」忘劍峰上的天玄門練武場中,一名女子正輕聲喚著,口氣顯得有些焦急。總算在他連聲的呼喚下,這「二師哥」終於轉醒了過來。

「方才…那是什麼?」殷千煬皺著眉頭疑惑道,他一睜眼所見到的是,身著學徒法袍的師妹高皇君正坐在身畔看著自己,微蹙的眉間顯足了著急的神色,這似乎與之前瞧見的不同?

高皇君瞧殷千煬的眼神中透著迷惑,弄不清楚師哥指的是什麼,問道:「怎麼啦?二師哥?我來就見你倒在這兒,我沒見到其他什麼物事…」

殷千煬緩緩坐起身來並說道:「我…我記不清方才浮現的影像了…但是那個聲音跟感覺令人不寒而慄…」

「影像?聲音?二師哥,我從未見你如此驚魂未定、神色惶惶的模樣,你使得我憂心了…」高皇君柔聲說道,先前那著急的神色又浮上臉來。

「是麼?那想來應是我練劍入火,昏厥時發了惡夢吧…別操心,師妹,我不要緊的,只要定定神應就沒事了…」殷千煬見高皇君擔心的模樣便出言安慰,豈知他這一說,高皇君霎時杏眼圓睜,急道:「練劍入火?二師哥,你又躁進了?」在天玄門中殷千煬所習乃是以氣引劍之法,過於急躁貪功不但無益修行,反而對己大大有害。

殷千煬似乎有些後悔這隨口說出的猜測,又說道:「師妹,你識得我性子的,我只是-」高皇君不等殷千煬把話說完,截著話頭說道:「你不用多做解釋的,二師哥。我只是掛心你的安危,至於你的決定與想法,你也知道,我一向是支持你的。」

殷千煬若有所思地望著眼前的師妹一會兒,緩緩說道:「你大可不必如此,師妹。我不是完人,也有見解錯誤之時,其實我自個兒性子執著,我也是明白的。你總如此護著我,只怕有朝一日…」

高皇君道:「這你才操太多心了呢,二師哥。在師父的教導下,是非曲直我哪會分不清?打小時我們就一塊兒長大,莫說是你的個性,你的心思我也是懂的。你只是有自己的想法,不願跟其他人盲從罷了。」

殷千煬感到這師妹的言語之中,顯是把自己讚得極高,忙著引開話頭道:「別提這些了,你怎麼會到這兒來?此刻不都是師父要你習練咒術之時?」

高皇君道:「欵?對了!你不提我倒差點兒忘個乾淨。師父遣我前來喚你,說是有要事要你到青雲殿候他。」

殷千煬道:「嗯,那是該趕緊過去,莫讓他老人家久等。」說罷便站了起來,冷不防腳步一個踉蹌,高皇君見狀趕忙上前扶住了他。

「二師哥,你真的不要緊麼?」高皇君擔心地問道。

殷千煬左手虎口張開,一邊掐了掐兩側的太陽穴一邊回道:「可能是因有些氣滯而昏眩,無礙…似乎好些了,我們走吧。」

天玄門一派之修行分為兩大宗:符咒之術與劍陣之術。由掌門方震岳一人帶領著十多名弟子在忘劍峰上修行,殷、高二人前往的青雲殿是平日方震岳召見弟子之所。

「師父,您在哪兒?二師哥來了。」高皇君喚道。

「我在這兒。」有著兩道長眉並蓄著濃密鬍子的中年道長自後廳走了出來,這便是掌門方震岳。

「師父,找我有什麼指示?」殷千煬恭敬地問道。

方震岳定定地看著殷千煬好一會兒不發一語,殷千煬試著再問道:「師父?」

方震岳皺眉問道:「你又背著我練『誅天劍陣』?」

殷千煬誠實回道:「…是的,請師父降罪。」

方震岳道:「為師不是告誡過你嗎?『誅天劍陣』雖威力強大,但易引動元靈煞氣,讓人喪失心性,你不明白這後果麼?」

殷千煬道:「師父,這些弟子都明白。我只是不想生疏了這等威力的劍招,並無心違逆師父…」

方震岳溫言道:「我知你天資聰穎,領悟力強,但你天生命帶剛煞,『誅天劍陣』於你雖可發揮數倍威力,但更易令你煞氣更熾,你要切記啊…」

高皇君插口說道:「師父,您就別再責備二師哥了好麼?方才二師哥練入了火,還發了惡夢呢…」

殷千煬道:「師妹休得多說…」

方震岳道:「嗯…是真的嗎?煬兒?」

殷千煬道:「…其實弟子也不知為何,以往練此劍招,並沒有感到任何異樣…但今日卻不知不覺的失去了意識,還發了惡夢似的,有種惶惶不安之感…除此之外,弟子一切都無恙,請師父不須掛心。」

方震岳道:「…也罷,總之要是你還聽為師的話,就不許再使用『誅天劍陣』了。」

殷千煬道:「是的,弟子謹遵所囑…」

方震岳道:「君兒,去取一些回氣歸元的藥給你二師哥。」

高皇君道聲「是的,師父」便逕去取藥,方震岳接著向殷千煬吩咐道:「煬兒,這是八張卦符。你到悟心泂,將之順著乾、兌、離、震、巽、坎、艮、坤的八卦方位,貼在火柱之上。再至中央唸動引焚聚火之咒,將八張符依序燒化。然後將你所見到的,帶出來見我。」

殷千煬道:「我明白,師父,我這就去。」接了那八張卦符後便離開青雲殿往悟心洞去。

待殷千煬走遠,方震岳忽地說道:「…出來吧,奉兒,為師會不知道你在麼?」

應奉仁遲疑了一會兒,從後廳走出道:「…是。」

方震岳看著眼前的大弟子道:「你想說什麼,說吧!」

應奉仁問道:「…師父是要師弟去取鎮魂令吧?」

「…」方震岳沉默以對,算是默認了此事。

應奉仁續道:「弟子不明白,為什師父不遣我去完成此一重大任務?二師弟他剛愎自用,我行我素,只怕會壞了護劍的大事。」

方震岳問道:「你認為自己勝任得了麼?」

應奉仁昂首答道:「既然師弟可以,我身為天玄門大弟子,焉有不能之理?」語氣中頗有幾分自傲。

方震岳又問:「既然這樣,那為師倒問問你,你明白九儀天尊之威,但劍在你的眼前時,為師卻叫你將之丟棄,你做得到麼?」

應奉仁答道:「這…師父的命令,奉兒自當遵從。」

方震岳再問:「那要是又有其他人,告訴你這把神劍力量無敵,絕無僅有,說你是神劍最適合之主,那你如何決定?」

應奉仁沒料想師父竟有此一問,結巴說道:「我…我…」

方震岳道:「不必回答了。」

「師父…」應奉仁想再作些解釋,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奉兒,這就是你無法勝任的原因。」方震岳說了這句之後也離開了青雲殿,留下應奉仁一人獨自生著悶氣:「可惡…」


殷千煬依著方震岳的指示來到悟心洞外,心想:「原來平日練功的悟心洞藏有秘密,不知究竟會出現什麼,這可有趣…」正準備進入一探時,後方傳來一聲「等等我,二師哥!」殷千煬回過頭只見高皇君朝他的方向奔來,「二師哥,這是師父囑我取給你的藥丹,你拿去吧。」高皇君說罷交給殷千煬五粒金創藥,又再問道:「二師哥,你要進悟心洞麼?是師父叫你去的麼?」

殷千煬道:「是啊,師父交給我八張卦符,要我進悟心洞取件東西。」

高皇君奇道:「東西?悟心洞內除了師父佈下的,讓我們練功精進的符怪以外,就只有八根火柱以及中央的一塊石碑,師父是要叫你扛石碑?還是拆火柱?」

殷千煬道:「當然沒這麼簡單,師父看來慎重其事,我想非同兒戲。」

高皇君道:「是麼?那二師哥,我要同你去!」

殷千煬道:「嗯…反正師父也沒說不可讓你同行,也好,咱們就一起進去瞧瞧!」

高皇君道:「嗯。」

殷、高二人進了有著八根火柱與一塊石碑的悟心洞,一切看來和平時沒什麼不同之處。高皇君問道:「二師哥,然後我們該怎麼做?」

殷千煬道:「按照師父所說,我們必須先按照八卦方位,依乾、兌、離、震、巽、坎、艮、坤之序,將卦符貼在火柱之上,我們得先找出乾卦位的火柱。」

高皇君道:「原來這八根火柱有這功用?但是看起來這些火柱似乎都沒有什麼分別,我們怎麼斷定哪個是乾卦位?」

殷千煬道:「我想如果真的事關重大,這乾卦位的火柱應該有些什麼不同的記號才對。」

高皇君道:「二師哥說的有道理,那我們就先調查調查這些火柱。」兩人各自查看洞內的八根火柱,忙和了一會兒,高皇君道:「咦?這個火柱的柱身上,似乎有一個淺淺的掌印…」

「…是麼?或許這就是乾卦位的記號,我們先把這個當作乾卦位試試。」殷千煬一邊說著,一邊取出方震岳交給他的乾符貼上有著淺掌印的火柱,再根據火柱的相對位置,依序貼上兌、離、震、巽、坎、艮、坤等符紙,待八張符紙貼畢,殷千煬道:「好,接下來就到石碑前唸動引焚聚火之咒。」

「諸煌炅明,熾燿聚頂…焚焰離火!」在殷千煬唸完引焚聚火之咒後,乾、兌、離、震符依序發光,原在這四卦位火柱上燃燒的火焰顏色倏地由黃變藍,接著巽、坎、艮、坤符也依序發光,火柱上的火焰也變成了藍色,就在此時,石碑周圍出現許多螢火蟲般的藍色小光點迅速往石碑中央聚集,形成一太極圖案投射向前方石壁,當藍光聚成的太極圖案消失之時,石壁轟的一聲移開了。

殷千煬奇道:「咦?沒想到悟心洞內居然還有密門?」

高皇君道:「這樣看來,師父要二師哥取的東西就在這門後了。」

殷千煬道:「嗯,咱們進去瞧瞧吧。」

悟心洞石壁後方藏著的原來是間密室,「那個…漂浮在半空中的是?」一塊綠色的東西漂在空中,四周竟還發著光。

殷千煬道:「看來這就是師父要我取的東西了。」便走近那不知為何物的東西。

高皇君問道:「這個看起來像是個令牌,而且下了結界封住,師父有交代怎麼取下嗎?」

殷千煬道:「這倒是沒有,不過…我的直覺就是直接取下就可以了。」

「可是…這可能有些什麼危險的禁制…」高皇君話未了,殷千煬已然伸手拿取浮在半空中的物事,那看似令牌之物散發出一片白光之後就不再發出任何光芒。

「這令牌…光芒消失了…」殷千煬的語氣顯得有些驚詫。

高皇君問道:「禁制的結界消失了?二師哥,你沒覺得有什麼不適的吧?」

殷千煬道:「嗯,非但沒有,反而還有一股莫名的沉靜感,先前因為練功入火而心氣上浮的躁煩,此刻似乎都消失殆盡…」

高皇君道:「看來這不是一塊普通的令牌,更何況是放在這麼隱匿之處。」

殷千煬道:「我想這一切問師父應該就明白了。」

高皇君道:「嗯。」

二人出了密室,石壁祕門也隨之關上。殷千煬道:「這密門關起時還真不著痕跡。」

高皇君道:「可見得這個令牌真的是相當重要,不然師父也不會藏得如此隱密。」

殷千煬道:「嗯。」

談話間殷高二人走出了洞口,只見方震岳已然等候在外,殷千煬立即上前道:「師父…」

方震岳道:「取到了吧?」

殷千煬道:「是的,師父。是個令牌吧?我這就拿給您…」

方震岳道:「不用拿給我,你就小心地保管吧!你需要它去完成另一件事。」

殷千煬道:「是的,請師父示下。」

方震岳道:「煬兒,你就這麼信任為師,不多發疑問麼?」

殷千煬道:「…師父,您對我有養育與教導之恩,師尊如父,如果連師父之命都懷疑,我還有什麼可以信任的人呢?」

方震岳道:「煬兒,雖然你的善性令為師欣慰,但是為師卻不得不告誡你:人心難測,即便是你最親近的人,都不要盡信…為師如此說,你能懂嗎?」

殷千煬道:「師父…」

方震岳道:「不需多言,等你下山之時,時機若至,你就會明白了。」

殷千煬道:「下山?師父的意思是…」

方震岳道:「可還記得為師七年前,曾經帶你們三人到一座有著青銅獅雕的平台?」

高皇君道:「青銅獅雕的平台…?」

殷千煬道::「…弟子記起了,那應是西南方,離此約莫三天腳程的一座高峰上,有著八隻青銅獅雕的八角平台,是嗎師父?」

方震岳道:「嗯,此台名喚『靳巃台』,不過在詳述此事前,你可知你手上這支令牌是何物?」

殷千煬道:「弟子從不知悟心洞有此密設,更未見過此令牌…」

方震岳道:「嗯,我想奉兒應也不曾告訴過你們…事實上,我天玄門歷代,皆負責看管一柄上古神器之鎖鑰,稱之『鎮魂令』,即是你取到的這柄令牌。」

殷千煬道:「鎮魂令?上古神器?」

方震岳道:「這是一柄可以號令天地神魔的上古神兵。蚩尤當年便是敗在此劍之下。這件上古神兵名喚『九儀天尊之劍』,據說是黃帝用女媧神補天所遺的七色石煉成,之後它曾受天帝聖法御封,其威令四方神魔畏服,幾乎可說是天地間神兵之尊,故得此『九儀天尊』之名。」

殷千煬道:「九儀天尊劍?那既然這柄劍如此威撼天地,又何須鎮儀鎖封?」

方震岳道:「這正是要點所在。相傳上古涿鹿之戰,先祖黃帝用此劍斬殺蚩尤後,發現此劍吸收了蚩尤的魔血元魂,以為不祥,便以剛玉製作劍匣和玄鎖,將劍鎮封於劍匣中,封印於慎選之三大靈穴,分別為恆山陽之劍塚、華山陰之劍塜以及我們天玄門歷代負責守護的泰山荒之劍塜。各自安下三個非得在靈穴鎮座上才能開解的封印,也就是必須各以三個魂令,在其屬之鎮座上行解封之儀,方能解開玄鎖之一。並由於風水氣脈流轉之故,而定下每一甲子在三靈穴中換封的慣例,也就是六十年必須將此神兵換穴移轉,方得充足之靈穴正氣將其鎮封。不過…」

殷千煬道:「…有什麼不對嗎?」

方震岳道:「其實這個疑問,相信你們若能順利進入劍塜也會有的。那就是…劍塜內皆有兩個劍座。」

高:「兩個劍座?不是只有一把劍麼?」

方震岳道:「這也是一直以來令承負守護之責的我們始終未知而不得其解之謎。推斷起來似乎應該還有另一項神器,但是沒有人知道其下落與任何消息。不過現在首要之務,就是到靳巃台地下的荒之劍塜將劍匣以鎮魂令解封取出,到濮陽城與紫雲派會合,將劍匣移往恆山的陽之劍塜再次輪替封印,天玄門守護已屆六十年,如今只差交替便告圓滿。」

殷千煬道:「是麼…但請恕弟子有個疑問:此等重責大任之事,師尊為何交付弟子?雖然師父所命,弟子應當竭力以赴,但是…以輩分而論,應當也由大師兄…」

方震岳道:「你們都是我親傳弟子,看著你們長大,個人心性我焉有不知之理?雖然奉兒早知此事,但適任與否我自有定奪,你不必拘泥於輩分禮數。」

殷千煬道:「…是的,弟子從命,自當竭力護劍。」

方震岳道:「嗯,那麼君兒你也一道去吧!」

高皇君喜道:「真…真的麼,師父?我真的可以跟二師哥一道去麼?」

方震岳笑道:「呵呵呵呵…與其將你留在門中,事後卻必須罰你一條私自下山之罪,不如就遂了你的心願,隨你二師哥一道去吧!」

高皇君一聽便嗔道:「啊?…師父,您老人家就愛消遣我…」

方震岳笑道:「呵呵呵呵…不過雖然讓你同行,但是護劍之事非同小可,你一道前去也有你的職責所在…嗯,煬兒你在此暫候些時,君兒,隨我來取些物事。」

高皇君道:「是的,師父。」

兩個時辰後(這也太久了吧?),師徒三人於忘劍峰天玄門牌樓前話別。

方震岳道:「…一切如此,你們二人都明白了麼?」

殷千煬道:「是的,弟子明白。」

高皇君道:「我也記住了,師父。」

方震岳道:「嗯,那就快上路吧!以紫雲派掌門穆宗時那老兒的脾性,我想定會親自到濮陽城迎護神劍,他性子急,切記不可貪玩誤時,遭人笑柄。若七日之內你們仍未將神劍接護成功,紫雲派就會通知我親自前往,到時你們可就避不了一頓責罰了。」

殷千煬道:「是的師父,弟子一定謹記在心。」

「煬兒,這些盤纏你帶著,嗯,去吧!一路當心。」於是初次單獨下山的殷高二人,帶著方震岳交付之鎮魂令與銀子五百兩,前往荒之劍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