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用過晚膳之後，馬芸芸開心地回到自個兒暫居的客房，只見她的女侍綠兒已經在房裡待命了。

「小姐，看您這麼高興......」狐疑地攏起細眉來的綠兒打量著踩著飄飄如仙的步子、來到桌邊坐下的馬芸芸外加了一臉感動的傻笑，忍不住發出疑問句：「難道是有什麼好事發生嗎！？」不然為什麼她家小姐一副樂得快要飛上天去的模樣啊？

馬芸芸甜甜地笑了，偏過首望著綠兒好一會兒就只是笑、也不說話的詭異樣子，讓綠兒感到一陣雞皮疙瘩掉滿地，滿面的不敢恭維後，這才開口說了：「他要送我東西哎！人家好開心喔！」只要是將軍給的東西，她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覷著自家小姐自己樂到瞇眼，綠兒還是有聽沒有懂，忙問：「小姐，妳到底在說什麼啊......？」

興奮的馬芸芸補充道：「哎唷，就是晚膳前我做了點東西送到丹房給將軍，然後將軍就問我要不要進門......」羞怯地掩住兩頰，她一邊支吾著。

綠兒聽了則是在瞬間瞪大了她的雙眼、面露詫異，難道將軍終於“饑不擇食”了嗎！？

「咦！？」這個消息太勁爆了，她有點吃不消......

「喂！妳那是什麼表情啊！？」馬芸芸見著綠兒十分詫異的樣子而不快地噘起小嘴抱怨著，「本小姐的行情又沒差到哪裡去......」

對啦！只跟天邊、海角差到一點而已......

綠兒翻翻白眼，最終還是要給小姐留點面子才好，「那......小姐怎麼回答？」她好奇接下來的事情。

「我當然就進門啦！」以『妳在問廢話』的表情睇了綠兒一眼，馬芸芸努努唇，「後來，我們還聊了很多......」

「喔？那......為什麼將軍要送妳東西？」

「因為我很想要他丹房裡的一把短弓啊！結果我跟他開口之後，他就二話不說地答應要送我啦！」馬芸芸笑得很燦爛，「而且他還說要在弓上替我刻上我的名字喔！」

「原來是這樣......」綠兒恍然大悟。

「所以啦！」馬芸芸思考了一會兒，而後眉開眼笑地說：「所以......我想，要讓將軍喜歡上我應該不是件難事吧！」

「是嗎？」

「是啊！因為將軍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啊！」馬芸芸甜笑。

綠兒點頭，「那小姐可要努力點了，不然妳絕對會被相爺給丟出相府的。」

說到這個，馬芸芸的臉色登時垮了下來，憶起那個沒良心的老爹說如果她沒把應龍飛拐回來當夫君的話，那她就不用回相府去了的這件事。

「哼......那個臭老爹！」

◎◎◎

『那小姐可要努力點了，不然妳絕對會被相爺給丟出相府的。』

門外佇足了許久的應龍飛恰好聽見了自緊閉的門板裡頭傳出了這句話，面色忽地一怔、沉凝住了。

原來......馬芸芸在與右相做了這個約定之後，這才前來主動接近他的嗎！？......

無言地握緊手裡的短弓，應龍飛的心底瞬間蒙上了一層淺灰色，心頭被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給傷害了，於是他沉默地抿著唇，頓時感到一陣忿怒自心頭緩慢升起，然後逐漸飆高、霸道地佔據了他的全部思考。

怎麼會！？

他原本相信馬芸芸是個可親而有智慧的女子，也以為她是真的喜歡他，這才對他死拖活纏的，但是這個事實卻在這個瞬間被他人的幾句話給一個勁兒推翻了，在得到真相的剎那間，他跟著心冷的時候竟也無所適從起來。

馬芸芸欺騙了他。

「......」默不作聲地站在門外的應龍飛瞄著手上已刻好名字的弓，忽然覺得這一切很可笑；他用真誠的心意換來的卻是一個欺騙的謊言，對方根本打從一開始就不在意他這個人。

朋友，不是就該以誠與真心相待嗎？

那麼......為什麼他這麼做了卻得到假象當作回應！？

應龍飛緩慢抬首，登時感到既難過又傷心，或許馬芸芸只當他是個達成目的的棋子而已，或許他們的友誼原本就不該存在；雖然如此，應龍飛還是有自己的堅持。

或許馬芸芸根本不需要，但是他無法對自己食言。

於是，在思索了一下子之後，他徐緩地抬起手來輕輕叩門，然後便聽得門板被人打開的聲音，「馬小姐在裡頭吧？我想把一樣東西交給她......」

應門的是綠兒，她雖然疑惑為何應龍飛的神色會這麼凝重，但卻也跟著點點頭，然後才轉頭呼喊她家小姐，「小姐，將軍在外頭等妳。」

馬芸芸聞聲之後便倏地奔到門前，讓綠兒先退至一邊才開口，「將軍有事找我？」

「這個......是我答應要送給妳的，上頭也已經刻好名字了。」把短弓遞上給馬芸芸的應龍飛這麼說著，表情淡漠如水，與之前的開朗模樣差上十萬八千里；馬芸芸當場就發覺了不對勁，一個訝然抬首之後，不禁定定地覷著他的臉發愣。

......將軍的心情不好嗎？怪了，在用晚膳之前還好好的啊......

「喔......謝謝你。」伸手接過，馬芸芸在無解之下目送著應龍飛離開門前......

◎◎◎

自這一日之後，應龍飛便對馬芸芸視若無睹。

就算在廊上碰見了，也只是抿抿唇、淡淡地頷了個首，然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原地，教被留在原地、想要同他說句話打招呼的馬芸芸當場一陣訝愕不止。

為什麼將軍連句話都不跟她說呢！？而且，他的臉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

馬芸芸難過地背過身離去，接著腳尖一旋地轉回了自己暫時的居處，然後在桌邊坐下來，好半天沒有說話；而，剛才離開房裡、去替馬芸芸送點心給應龍飛的綠兒返回房裡，在馬芸芸身畔停下了步子。

「小姐......」綠兒支吾地輕呼一聲，跟著將懷裡的兩盤點心擱在桌沿，她的動作吸引了馬芸芸的注意，待她一個回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她要綠兒端去給應龍飛的零嘴還在她面前。

她一訝地抬眸，眸光帶了點詢問地瞥向綠兒：「......綠兒？」

綠兒搖搖頭，驀然地歎了口氣，說：「將軍說......謝謝妳的好意，但他不餓......」

聞言的馬芸芸訝然不止，忽然低首望著她親自做的點心被他原封不動地又退了回來，心情百味雜陳的狀況下感到了一絲的不對勁，於是急忙抬頭望著綠兒問道：「為什麼？將軍平時不是很喜歡這些小點心的嗎！？他為什麼退了回來！？」

連串珠砲的話馬上就把綠兒給問倒了，她搔著頭，一副訥訥地道：「這個奴婢也不曉得為什麼......」

馬芸芸聽了連忙皺眉，忍不住地苦惱起來：「怎麼會這樣呢！？剛開始，將軍還曾讓管家告訴我，說我做的東西很好吃的啊......」

「或許......將軍吃膩了？」綠兒靈機一動地說。

「可是......」扁嘴回視正在推測的綠兒，馬芸芸悶道：「他才吃了第三次。」

想安慰人卻又得到反效果的綠兒在望見主子一副失落樣，忙不迭地閉上嘴了。

「小姐......妳究竟跟將軍又怎麼了？」綠兒蹙眉，「如果照妳所說的那般，將軍對妳的態度哪可能在一夜之間就變了這麼多啊！？」這件事不管怎麼想都還是很奇怪。

螓首垂得低到不能再低，馬芸芸煩悶地托腮，嚷嚷著：「我要是知道將軍的態度為什麼大轉變的原因就好了，起碼還可以對症下藥解決啊......」問題就是她根本不曉得她哪裡做錯了嘛！

綠兒放棄地垂下手，歎息地瞄著自家主子沒力地趴在桌沿傷心，她於心不忍地開口：「那......小姐不妨去找管家問一問啊？或許他知道什麼也不一定......」喃喃著。

「找管家？」馬芸芸忽然自桌上抬頭，雙眸一亮：「對喔！」

◎◎◎

門外堆著幾盤馬芸芸前幾日做好的點心，應龍飛獨自一人呆坐在書房裡頭思考，身邊伴著面無表情的管家。

經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之後，管家還是文風不動地望著眼前的主子並沒有任何動作，仍舊只愣著坐在椅上，案上連一件卷宗都沒有伸手碰過。

不知道原因為何的管家因此皺了皺眉，忍不住開口喚道：「將軍？」

「嗯？」應龍飛恍惚地沉吟。

「您今日還未批閱近日由宮裡送到府裡來的任何一件文件。」

「嗯。」同樣只有一個字充當回應。

「將軍？」管家啟口再喚。

「喔？」

「這些都是急急件和極密件，如果您沒在指定的時間裡頭閱完，皇上會再加量一大疊給您的。」管家提醒道。

「一大疊？」應龍飛似乎有點被嚇醒了。

「是。」管家頷首，以同情的目光瞟著自家主子，看著他頗為煩惱地蹙起眉頭，無意識地伸出手來探往桌沿，隨便抓了一本密件到手中翻開。

「將軍，您拿錯本了，那是字帖......」管家瞄了眼應龍飛手裡攢著的一本薄書，忍不住開口提醒。

「喔。」尷尬之處被點破的應龍飛訕訕地將字帖再擺回原處，「也不知道是誰把字帖擱在文件上頭的，真是......」一邊喃喃碎語著，一邊瞟著管家正沒轍地搖搖頭，其實管家是想說那字帖其實是被主子伸長了手臂自案上的另一邊打劫過來的。

正當管家思考著的同時，他忍不住開口問：「管家......」

「是。」

「如果......一個人很在乎某個人對他的欺騙，你認為這是什麼樣的感情和情緒？」

見主子問得認真，管家也跟著細細思索起來，「這個嘛......下人認為這是那個被欺騙的人很在意欺騙他的那個人的關係。」

「在意嗎......？」應龍飛忍不住喃喃自語。

他在意馬芸芸？

「是。」

或許吧......

◎◎◎

不過，他還是無法不去介懷馬芸芸竟是因為和右相的約定才來接近他的這一點。

驀然自椅子上站起身，應龍飛面無表情踏下階梯、往門外走去之際，語氣無力地出聲叮嚀立在自己身後的管家：「......馬小姐如果再讓人拿東西過來的話，你就通通退回去。」

「將軍！？」管家詫異地瞪眸，望著自家主子並沒有回頭的跡象，「可是，您不是還曾經說過馬小姐做的點心......」很好吃嗎！？

應龍飛立在門前不動了，任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後、隱隱蹙著眉尖，頭也不回地開口說：「你只需要照著本將軍的命令去做就行了！」他的語氣森冷而嚴肅，使得管家因而一怔，頓時默然無語，只能遵從主子的命令。

「是......」頓時垂眼的管家忍不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他實在有點難以適應態度說變就變的主子，待他抬頭望著那道高大的身影在交代完畢之後，便毫不猶豫地踱出門外，淡然處之到就連瞥一眼門邊擱著的那幾盤點心一眼都不曾。

究竟......將軍與馬小姐之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當管家的頭頂冒出疑問之際，他已然跟著主子踱出書房外頭，然後再將門板反手闔上，正欲轉身低頭處理那幾盤擱在門邊的點心之時，管家這才發現了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雙繡鞋。

「......馬小姐？」訝異地望了繡鞋一眼後，抬起頭來的管家眼底映入了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圓臉，而這個人就是適才與應龍飛錯身而過的馬芸芸。

「管家，我有個問題想要請問你。」馬芸芸一如往常般地燦笑著，管家覷著她的笑臉好半晌沒有說話，直到馬芸芸一直沒有得到回應而試圖開口呼喚他為止。

「管家？你怎麼了？」

被兩個問句給叫回神來的管家擠出笑來，接著彎身撿拾放在門邊兩盤沒有動過的點心，「馬小姐有什麼事嗎？」瞅著馬芸芸的笑臉跟著問句一斂，待他發覺時候，她的眼光已經挪到了他懷裡那些沒動過的點心上頭；因此，管家有些尷尬，於是連忙陪著笑：「呃......這個......」正在想要怎麼安慰馬芸芸的管家忽然望見馬芸芸朝他搖頭。

「沒關係......我都知道了。」微微垂著眸子，馬芸芸扯扯唇。

「馬小姐......」管家低低地喊著，他知道女孩子總是臉皮薄，在知曉自己被拒絕之後，當然不會好過。

「沒事。」馬芸芸故作開朗地抬眸，微笑：「啊......我是想來問你，那個......」遲疑著，她怯怯地抬眼瞥了一下管家，這才試探地問出口：「將軍......他最近的心情好不好啊？」

說到這個問題，管家就想歎息，因為他剛剛才見過主子而已。

沒轍地搖搖頭，管家誠實地說：「似乎......不太好的樣子。」

「這樣啊......」聞言的馬芸芸忍不住失落起來......

◎◎◎

「馬小姐......」管家皺著眉，一邊瞅著垂首的馬芸芸，一邊喃喃自語；其實他想要建議想知道原由的馬芸芸不妨去問問自家主子，但是身為一個下人，對於主子的私事又不好多嘴，因此，他也只能不知如何是好地望著馬芸芸。

「沒關係！」默然地思考了一會兒，馬芸芸在抬首之際，故作開朗地綻出了笑容，「既然將軍不開心，那我就想辦法逗他開心好了！」待她說完，管家則是露出了一抹訝異的神情瞅著她，只見她扯唇輕笑，「或許是我哪裡做不好，讓將軍生氣了吧......不過不要緊的，我會想辦法讓他笑！」

瞥著說得一副信誓旦旦的馬芸芸，管家當場生出一個不太好的預感；結果，果不其然就在馬芸芸回到房裡、靈機一動地問綠兒拿出她隨身的那把小琴、再帶上她做的那盤點心之後，便找上了在後園裡休憩的應龍飛。

踏著極為徐緩的步子，馬芸芸走上石階，然後小心翼翼地在桌邊將點心與琴擱下，接著瞥了坐在一旁的應龍飛一眼、試探性地啟口輕喚了一聲：「將軍？」

其實應龍飛自她腳尖一踏入後園的範圍裡之後便發現了她的存在，只是他故意板著臉、當作她不存在地繼續喝著讓人送來的茶水，不想理會馬芸芸；只是沒想到她自己竟然主動地走了過來，還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地開口叫喚他。

一想到他為了她的欺騙之事因此煩惱怨憤了好久，他就覺得自己對她的在意很愚蠢。

於是，一把無名火漸漸在心頭升起，應龍飛的表面卻還是不動一點聲色地逕自沉默著。

他倒要看看馬芸芸還想做些什麼！

沒有得到回答的馬芸芸有點失望地微微垂首，僅以眼角瞥著應龍飛仍舊隻手端著茶杯喝茶，就是沒有開口回答她半句話的意思，因此，她圓臉上頭的那抹淺笑最後也跟消失了，「將軍......我知道你好像在生我的氣，但是我根本不曉得你生氣的原因，如果我有哪裡做不好，你可以告訴我......」

應龍飛還是沒有說話。

當場被澆了一桶冷水的馬芸芸有點困難地扯扯唇，心底雖然很是挫敗，但是她的心意並沒有改變絲毫，她真的很喜歡應將軍！而且，在與他相處過後，她便更加地喜歡他了。

憶起他們前些天的平和交談，她發覺，他滿心的溫柔和體貼讓她很想一直在他身邊陪伴。

她強自打起精神，動了動嘴唇，圓臉上剛才受傷的表情已然不復見了，她笑著坐下來，然後伸出手指撩撥琴弦，聽著錚錚的聲響，垂下眼、她圓潤的嗓音輕道：「既然你心情不好，那芸芸唱曲兒讓你聽聽可好？」照舊還是沒有得到回應的她輕輕笑著，不介意地續言：「你沒反對的話，芸芸就當你答應囉！」俏皮地眨眨眼，馬芸芸清了清喉嚨，然後開始提嗓唱歌。

「啊啊......清山流水浮雲飄......嗚~~」瞬間，原本棲身在園裡數梢上的所有鳥類被這陣倒嗓外加有如魔音穿腦的恐怖歌聲給驅走，所以，在這一刻間，園裡大量的振翅聲此起彼落，就連身為聽者的應龍飛也差點嚇得打跌。

「閉嘴！」應龍飛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危著想，只好開口喝令馬芸芸，要她別再唱了；而，聽見應龍飛的喊停聲，馬芸芸只好十分委屈地扁起嘴來，手上的動作也跟止了。

「好......好嘛，我不唱了......那、那不然，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將軍看來好像更不高興了......

放下了顫抖的手，應龍飛的冷面加劇，不耐地自椅子上起身後，轉腳便要離開原地，但是正當他要移動腳步的時候卻發現他走不了，於是皺著眉地回頭，這才發覺他的袖沿被馬芸芸扯住：「將......將軍，你如果不喜歡聽曲兒，那芸芸就不唱了，我、我只是希望你開心而已......對不起。」

瞪著垂首道歉的她，應龍飛發覺自己居然心軟了，咬著唇地狠厲瞪住她彎垂的纖頸，他突然很討厭這樣不由衷的自己，馬芸芸欺騙他，他為何還要同情她、不忍她傷心難過！？

「放手。」冷聲。

馬芸芸抬頭，「將軍？」

「我說，放手。」再次強調了一次，應龍飛冷淡地睨著她。

「將軍，我......」發現他臉上出現了一抹厭惡的情緒，她急著想要解釋，但是偏偏應龍飛不給她機會，登時便甩開了她的手，脫出箝制，接著就往亭子外頭走。

「妳可以離開了。」

「......什麼？」

「妳可以離開將軍府了。」他回眸，冷冷地望著還呆站在亭裡的馬芸芸露出一抹詫異，「雖然我們約好是一個月的時間，但是我現在就可以告訴妳，我永遠都不會對妳動心。」他絕對不會喜歡一個騙子。

「......」馬芸芸被他這句突如其來的話給震撼得無法出聲，只能瞅著應龍飛毫不遲疑地踱離原地，最後，她的眼眶應聲而泛紅、視線也隨著模糊起來......

第九章


離開了原地的馬芸芸哭著一路回奔到暫居的房裡，然後在綠兒萬分詫異的眸光下，快速地動手收拾好了自己原本要綠兒帶過來的些許東西，她毫不猶豫的動作讓一旁的綠兒看得眼花撩亂外加一頭霧水，就在馬芸芸將幾小包包袱丟上桌際的時候，她立即心驚地按住主子的手。

「主子......妳怎麼了？」綠兒忍不住皺起眉來迎視著垂首的馬芸芸一陣沉默著，但是耳畔卻縈繞著她止不住的陣陣抽噎，眉尖於是愈皺愈緊。

「嗚......嗚......」馬芸芸被這麼一問，眼淚卻愈掉愈快了，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是卻又不知道自己該同綠兒說些什麼，另一方面也是害怕綠兒會生氣。

「小姐，」綠兒眉間的皺紋已經可以夾蚊子了，「妳什麼都不說，我哪會知道妳為什麼哭啊！？」抿唇的她卻望著馬芸芸難過地咬著下唇、猛掉淚的樣子而歎氣，沒轍的她也只好放柔了嗓音：「誰欺負妳啦！？奴婢去為妳報仇！」

「嗚......嗚......」馬芸芸仍舊一個勁兒的哭著，綠兒忍不住翻白眼。

「小姐......」

「不要......問我。綠兒......嗚......」馬芸芸落著晶淚，一邊著手收拾桌上的包袱，望著自家主子那微顫的手輕拂在布巾上頭，綠兒忽然眼兒一瞇。

「是將軍欺負妳是吧！？」

這句試探的話一出口之後，馬芸芸那原來抖著的手卻跟著一頓，帶著一雙訝愕的淚眼回頭覷著綠兒很有保握的神情，忽然又哽咽了：「嗚......嗚......他說......他說他永遠都不會喜歡我......嗚......」

瞅著主子耐不住心傷而瞬間嚎啕大哭的樣子，綠兒終於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大略，反正就是主子被將軍拒絕了就是吧......

「小姐，妳別哭了......」糟糕，小姐究竟是做了什麼才惹得將軍不開心的呀？她現在連點頭緒都沒有......

「我好難過，綠兒......」馬芸芸哭著、哭著就有點倦了，但是還在哽咽著，忍不住撲上前去抱住綠兒尋求安慰，「哇──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

綠兒只好拍著她的背脊來安撫她，「小姐乖，別哭......」皺眉。

馬芸芸最後放聲大哭了：「嗚嗚......綠兒，我們回府好不好！？我不要再待在這裡了，我沒辦法再若無其事地去面對他！而且他也說過了，要我馬上走......嗚嗚......」

「小姐......」綠兒神情複雜地望著她，喃喃著；想不到小姐竟然會主動提出想要離開將軍府的主意，看來她是真的被傷害得很深......

「嗚嗚......」將自己的臉蛋深深埋進綠兒頸窩，馬芸芸頭一次感到心好痛、好痛，也就是這份痛楚讓她不得不離開這裡。

「好吧！」綠兒歎息了，「我們回府......」

◎◎◎

自馬芸芸與綠兒離開的那一天起，應龍飛每天的時間似乎硬生生多了起來，但是他將這種感覺歸為是自己太閒了，因此，他將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到批閱那整疊的文件裡頭。

但是，就算他這麼做了，這個奇怪的感覺還是沒有消散一點點，反而又愈來愈濃重的跡象；所以，平時很少展露笑容的應龍飛便更少笑了。

望著自床邊窗櫺外頭射進房裡的耀眼陽光，剛醒過來的應龍飛坐在床前呆了呆，然後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才起身著衣、在床邊漱洗，待整理儀容完畢才踏出門。

打開了房門，應龍飛伸手撩起衣袍的下襬、正要一個跨出門檻之時，眼角不經意地瞄了門邊的角落一眼，然後抿唇。

門的小角落裡空空蕩蕩的，就像現在他的心頭一角一樣。

應龍飛思考完畢，卻忍不住為了這種莫名的情緒感到不解地甩了甩頭，想要撇清什麼似的別開臉龐去了。

他，並沒有錯。

馬芸芸欺騙他在先，他這麼做並沒有錯啊！？只是，既然如此，他又為何要為了她而感到愧疚！？

兩腳踩出了門檻外後，應龍飛抿唇、踏著步伐繼續前進，刻意想要忽略剛才他特別瞟了門邊一眼的那個動作代表的意思，臉色沉鬱地踏進了後園，恰好碰上了總管。

「將軍。」

「嗯......」

「將軍，請您等等。」

很習慣下人對自己彎腰行禮的應龍飛隨即點點頭，然後正要越過他身邊之際卻被叫住了，他只好緩緩回頭，「還有什麼事？」

「剛剛從皇宮裡又送來兩批縣政來的公文要您點收。」管事為難地稟報道。

「公文？」應龍飛訝異地皺攏起眉，止住了步子：「那些卷宗不是應該要送往宮裡的嗎！？」

「是，但是，皇上說這是將軍遲了三日才送回上一批文件的懲罰......」

「......那批公文現在在哪裡？」沒轍的應龍飛只好開口問。

「將軍，在前頭......」

應龍飛無奈地伸手撫額，一邊逸出一聲歎息：「好吧，你就代替我點收一下，然後再送到書房裡來吧。我今日一併閱完。」要不是之前打輸了那個不務正業的皇帝的一個賭，他哪可能乖乖地替他看那些要命的奏文啊！

「是......」

◎◎◎

沒多久之後，替應龍飛將那些熱騰騰的公文讓人搬到偌大的書房裡頭，這時候的應龍飛剛看完最後一小疊的文件，從椅上起身，接著走下了階子，詫異地望著管事將那些剛送到府裡的卷宗們都搬了進來，又疊到他的案前。

目瞪口呆地望著他的案上剛才才清出一大片的空間，現在卻又被物事佔滿了，臉色不禁變苦，這不務正業的皇帝是想要操死他嗎！？他只不過輸了他一次賭，怎麼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啊！？

而且，他們明明說好是一千本奏文的，但是，現在由他看完的本數卻已經快要衝破二萬本了哎！

應龍飛的臉色不禁沉了下來，頹喪地看著管家向他彎身告退之後，緩慢退出書房的背影，忍不住在心底哀叫著。

他的身份是個將軍，不是日理萬機的皇帝哎！為什麼他要看這麼多屬於皇帝份內工作的文章啊！？

欲哭無淚的應龍飛失神地喃喃自語著，原本以為他已經處理完上一批該死的文件之後就可以翹著腳坐個好幾日的，沒想到那個臭皇帝竟又把自己的工作推來給他......總之，他這個襲名將軍還當得真是淒慘......

為了不讓皇帝再有藉口叫他看文章，他只好速戰速決了！

抿著唇地歎了一口氣，應龍飛忍不住為自己開始產生痠痛的右手搖了搖頭，很認命地又再坐回桌邊，提起沾著黑墨還未完全乾涸的筆，接著動手翻開一本本的卷宗，慢慢閱看起來......

直至傍晚，夕落垂西。

應龍飛看完了一座小山，約莫三分之二的卷宗之後，感到腰間已經僵硬許久的他，忍不住自椅子上起身，然後跟著伸展因長時間就坐而感到痠痛的四肢，然後打了個呵欠又躺回椅背上；而後將大掌習慣性地在案沿伸開，待手中空無一物的感覺傳達到他的眼底與心底，他這才驀然地睜眼、抿唇瞪著空空如也的案邊。

桌上根本沒有那杯他隨時可以在伸手之後品嘗到的甜茶。

「......」無語地垂著首，應龍飛的神情很是失落，以往都是芸芸在他看公文的時候替他端上一杯茶，偶爾還有一盤可以充饑的可口小點心，但是自她離去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這種貼心的服務。

慢慢地歎了一口氣，他沉默了；或許他不該與芸芸鬥氣，儘管芸芸是因欺騙他而來到他的身邊，那又如何！？
以前的他是根本不會去在意這等小事的，因為誤會隨時可以與對方解開。

但是，現在他這麼想也已經太遲了，芸芸她已經離開了將軍府，再也不會回來、回到他身邊了。

隻手掩住半張臉的應龍飛有點疲憊，腦海裡卻又忽然自動想起她總是對他綻出的那抹甜美笑容、總是為他著想的她說出的溫柔字句是那麼有力地重擊他的心房，她的貼心與可愛是他的寶，她的特殊教他忍不住開懷大笑......

芸芸是個奇特的女子，他在意她、他......其實很喜歡她在自己身邊的感覺。

當然，也就是在乎她，所以他對她的欺騙才會那麼地生氣。

被自己心底的這個想法給震駭、自手中抬眸的應龍飛登時才明白，就算芸芸沒有外表，但是他卻喜歡上她那顆單純的心！

「芸芸......」唇畔喃著她的名，應龍飛的心頭產生了一抹明白後的自嘲。

◎◎◎

回到相府府邸的馬芸芸多日未進食，一副病懨懨的模樣，讓右相很是焦慮之外，綠兒也很擔心她的狀況，因此一直待在房裡陪伴著她。

望著馬芸芸又獨自坐在床畔不言不語地歎著氣，偶爾還掉著淚的脆弱樣子，讓綠兒實在是有點無法適應過來，畢竟以前的小姐是絕對不會露出這種看來極為委屈的表情的。

然而，這次她受到的打擊似乎比以前失戀還要來得嚴重......。

站在床邊、無可奈何地撇眸覷著自家主子彷彿失魂落魄的可憐模樣，綠兒憂心忡忡地皺起秀眉來，輕喚一聲：「小姐......」奈何馬芸芸沒有半點的反應，那雙原來靈活的眼瞳依舊失焦。

彷彿沒有聽見耳畔的叫聲般的，馬芸芸一臉充耳未聞的表情。

綠兒蹙緊了眉，眼神瞄向桌邊連動一口都沒有的膳食，已經有些焦急地道：「小姐，妳要多少吃一點東西啊......不然妳的身體會出毛病的......」忍不住地喃喃著，止不住的一串歎息自她的唇畔逸出，綠兒上前蹲下身地仰首望著自家小姐一副傷心樣，然而，她在焦急之下卻又很明白自己根本無法幫上小姐任何的忙。

真是急死她了呀！

綠兒眼睜睜地看著馬芸芸，希望她能夠點個頭或是有點反應，但是就算她的眼睛瞪到痠了，卻還是不見她家小姐動一動指頭。

這下子可怎麼辦才好啊！？

右相交代下來了，她得設法讓小姐吃點東西填肚子才行，不然右相最先找來算帳的那個人絕對會是她！嗚嗚......

「小姐──您就別害奴婢了吧！？右相很擔心妳，如果他知道妳還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的話，他會拿我開刀的啊！小姐，妳就發發慈悲心吧......」綠兒傷腦筋地喃著，原以為這樣子便可以讓馬芸芸回神來，但是不論她說什麼，她還是頂著那張蒼白到無言的臉龐，哀傷而失望。

「......」綠兒欲哭無淚，看著小姐這麼傷心難過，其實最難過的人不是右相，而是自小就陪在小姐身邊的她啊！雖然很多時候她沒個奴婢樣子，總是與小姐頂舌，但是小姐待她極好，她的良善讓她早就發了誓言，要一輩子護著小姐的！

但是，她的小姐如今變成這樣......她看了就好難受啊......

「......小姐，妳別這樣......綠兒......綠兒也好想哭......」哽咽地說完這句話之後，綠兒便嘴一扁，然後往前抱著小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小姐！妳別這樣......綠兒好心疼！哇哇......嗚......」

神情恍惚的馬芸芸聽見了縈繞耳邊的哭聲，唇一顫。

「......綠兒？」

感到懷裡一動，綠兒驀然止住了哭聲，紅著眼兒低首望著自家小姐終於肯開口說話了，因此欣喜地訝道：「小姐！？」

「......還有人會關心我嗎！？」馬芸芸抬起消瘦許多的圓臉，眼神有些空洞、有些自嘲的微笑淺淺躍上唇邊，哽咽地問：「我還以為......你們都討厭我......」

綠兒聽了連忙瞪眸，猛地搖頭大聲否定：「哪有！我很喜歡妳啊，小姐！誰敢討厭妳，綠兒一定會替妳狠狠揍他一頓......」

馬芸芸慘慘地笑了，低聲：「可是，『他』討厭我......」語畢，將螓首埋回綠兒胸前後，便又不再說話了。

「小姐......」綠兒吸著鼻子，再度將馬芸芸摟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