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非集（四）

舟搖搖以輕揚，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新竹變了好多。

國高中常和同學約見面的金石堂門口、走去野店聽民歌的小巷弄、繞道城隍廟吃小吃的三角公園、曙光的天橋、每每騎腳踏車狂飆去上學的東大路、南寮的海、清大刻著年輪的樹……，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夢裡不曾環繞，那是心底的想念。

我仍是個不愛回家的遊子，但不表示就不愛，如同愛一個人有很多種方式，於是我以為對待家人也有很多種方式。要至年紀漸長，才慢慢得以在文字裡品嘗「誠實」的興味，這是我讀鍾文音的文字最大的享受｜｜她很誠實。誠實地書寫，我以為並不真那麼容易，特別是刻畫與家人相處的幽微轉折部分，鍾文音寫她與她母親的衝突特別讓我眼睛亮起來，因為那是我尚不敢也不願清楚描述的部分。

近來朋友推薦艾倫．狄波頓的小說，而在這之前，黃碧雲的作品已經有不止一個聲音告訴我關於她的精彩，我終於各找了一本來讀。從文字裡去微微揣想一個人的性情，究竟能有幾分確切？文如其人、字如其人，自古流傳下來的老話是這麼說的。文字書寫方式自然可以變幻莫測，然細讀再細讀，隱隱蛛絲，總仍能察覺些許，串連成一點墨或一片砂。

論文擺盪在大小不一的災難襲來裡，最後我讓它自然擱淺，每天靜靜看著它微笑。跟朋友說，無論曾經受過如何的羞辱，寫的好壞，它是我的論文，我都寶愛。

想起大二紅樓夢課上歐老師說的：『人性就像一座迷宮。』，誠然斯言，詭譎的言語飛起又墜落，我的確是又上了一課。

讀小說會讓我有一種被幸福包圍的感覺，小說一直都是我最鍾愛的文體，可能是因為它夠複雜吧。詩對我來說像高拔的一幅景，是我攀不上只能遠觀的，因此大學時代的我幾乎不寫詩，除了大一現代詩那五首作業。散文則是可親可久的，過往喜愛在格子裡爬梳，現在換成恣意敲打，那樣的任性隨心，像被老朋友寵溺一般的情懷，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幸運。

仍然吹著熟悉的龍井風，待在中部的第八年歲月，有將要離別的微微惆悵。

青青校樹、萋萋庭草，回想過往相逢相識的每一張臉顏，這一段路的美麗仍多於腐朽，也就可以了。

那麼也該拉開船艉，把論文繼續。

讓皺眉和茶香相融，看看可不可以釀出甘甜來。

二○○四．二．廿三　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