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25 22:15:06百色

見證。邱妙津:雄性/陽剛美學

 
雄性/陽剛美學
 
  在美學上,邱妙津的書寫揉雜了女同性戀羅曼史、藝術家小說(Kunstlerroman)與抒情的筆法,同時援引大量文藝作品片段或作家典範,如太宰治、三島由紀夫、安部公房、村上春樹、Derek Jarman、Jean Genet、Teo Angelopoulos等,均為男性(其中有許多是男同性戀)。邱妙津筆下的敘述者常顯露強烈的男性認同,尤其認同男性文化傳統所稱頌的孤絕的藝術家自我。在短篇集《寂寞的群眾》前的代序〈自述〉一文中,她首先引用了毛姆(W. S. Maugham)的一段文字,表述自己欲「建立一套寫作方法學」的意圖,要求以一種「受雇於人的嚴謹上班態度」去運轉「寫」這個動作,也令人聯想起她所尊崇的男性藝術家:
 
  「提到銀行家,曾經說過『小說家應該具備銀行家一般的裝扮』的托馬斯˙曼的文學,從這時候起,逐漸變成我理想的文學。雖然他那種德國式的不乾脆與多餘的仔細,和我的天賦相距太遠,但當時最吸引我的,可能是曼的文學所具有的戲劇性二元性,以及德國文學特有的悲劇性,以及最高藝術的資質和庸俗性的巧妙調和。」
 
  邱妙津此種一脈相承自東西方男性「陽剛美學」傳統的,對自我節制、「鋼鐵意志」的崇拜,也可見於〈囚徒〉一文中的男性主角李文:「你就像個鐵甲武士,你是不能軟弱、不能寂寞、不能需要別人的,你必須加倍鞏固你的生存意志,因為這在你比別人艱難」。
 
  紀大偉在討論《鱷魚手記》時提出作品中「拉子的認同對象引人狐疑」,質疑拉子引述的前輩沒有女性,更別提女同性戀前輩,「難道她對於女同性戀的想像要藉由男同性戀如賈曼等人才能達成」?劉亮雅則認為「她的小說映照出尚未受到女性主義與同志運動洗禮的荒涼和孤絕」。邱妙津在巴黎時師事女性主義流派的著名心理學家,從該時期作品《蒙馬特遺書》中也可窺見一些參加女同志團體的紀錄,但該書主述者仍然持續認同男性藝術家/陽剛美學,且有更加深化的傾向。
 
  認同陽剛美學之下產生的大T沙文主義,從台大時期到巴黎時期,非但未曾稍減,從早期短篇〈柏拉圖之髮〉:「要努力克制想衝上去惡狠狠佔有她的衝動,我想我若是男人,只有每天毒打她,才能平衡兩極的情緒吧?忍不住笑出淚來。」到巴黎時期的《蒙馬特遺書》:「過去我打罵你,正是因為我內心有著那麼大的恐懼、抗拒、掙扎和不願意的吼聲」(頁六二)
 
  邱妙津的主述者往往將自己對情人的拒絕與施暴歸因於愛情中產生的矛盾情緒。自我的矛盾與衝突,一部分是源自受社會價值影響下產生的人面獅身心象;然而仔細審視邱妙津對情慾關係的處理,卻又不能不看到另一個屬於個人層次的問題:她的陽剛認同與藝術家自我亦深深左右她對待情人的方式。
 
  台大時期邱妙津以鱷魚的形象控訴造成此種矛盾的社會價值,但亦以社會壓迫的結構,製造出瓊瑤式愛情大悲劇的場景,在多部短篇小說與《鱷魚手記》裡皆反覆地與戀人玩起這種「No-Please」的遊戲;到了巴黎時期的《蒙馬特遺書》,Zoe更以離去的戀人絮為對象不斷書寫,猶如在東西方傳統裡男性詩人歌詠已被完全客體化的永恆戀人,借美人詠懷,實際上自戀於其藝術家理想與超大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