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即使是近夏的春天，靠近山上的政大校園夜黑的特別快。政大附近商家依舊明亮，學生絡繹不絕。若回到創校之初，田園、水稻……光景必然大不相同吧。


不過，這裡有一家賣茶葉的老店，維持了數十年前的古樸純風。今晚，我們就要去拜訪這家位在文山區指南路上的「張協興茶行」。茶行外觀看來古老，有著磚塊堆疊的紅牆、城市難見的傳統屋簷，木質窗櫺鑲嵌著深色玻璃，讓人無法一望入內。推開那道木門，彷彿開啟了時間洪流的通道，要帶我們回到數十年前、甚至日據時代的台北。屋內擺設略顯擁擠，右側木架放置了一桶一桶鋁製茶罐，上頭標明茶種，鐵觀音…包種…烏龍等等。左側是一間和室，應該是家人休息的地方。整間店以木造為主，成就一股純樸氛圍。老闆張智揚先生邀請我們坐在櫃臺前方，櫃臺平常是老闆請朋友喝茶的地方，台上就放了幾「碗」清茶，茶葉已經全然展開，可能是老闆試茶之用吧。我們六個人在狹小的空間稍顯擁擠，不過，老闆的熱情卻更讓人體會店內溫暖的氣氛。


張老闆瞇起眼，開始敘述他對茶店的理想與期盼。他說，雖然是民國四十三年開始正式營業，不過，張家做茶已經有好幾代，「店就是歷史，歷史就是店。」一家店傳承先祖遺留下來的智慧，紀錄了台北文山的歷史。老闆拿出好幾張薄如蟬翼、舊黃舊黃的紙，「那時候紙很貴啊！不容易取得呢！」我們才知道，原來這是張協興茶行的營業執照，上面寫成昭和十五年，還有當時台灣總督府小林真紀的蓋印。「那個年代要賣東西還要經過總督的同意咧！！」泛黃的相片裡張協興茶行店招屹立不搖，即使周遭景物皆物轉星移，這間古舊的茶行依然代代烘茶、賣茶。


老闆說，會來這邊買茶的都是一些老顧客，「喝茶是會喝到上癮的！」口耳相傳造就了張協興茶行在內行人眼中的口碑。老闆告訴我們，他們的客人也是一代接一代，老客人帶新朋友來，新朋友再變成老客人，如此一輪一輪循環帶著某種承接的意義。既然是茶行，一聲「我來泡茶給你們喝！」振奮了所有人的精神。老闆細心烹茶，將熱茶倒入茶湯降溫。每個人的茶杯旁都放了一只聞香杯，聞香杯的主要作用其實並非聞香，而是為了區隔品茶的人，即使拿錯也不會影響到衛生。木柵鐵觀音第一杯喝起來清甜、香氣四溢，茶色亮明。第二杯漸深，到了第三杯茶湯已轉變為透徹的琥珀色，味道甘醇，在齒頰間留香久久。


「接下來我要給你們喝一種很特別的茶喔！」張老闆眼睛發出燦亮的神情。這杯「特殊」的茶喝起來甜而不膩，帶有濃郁果香，老闆說：「怎麼樣？是不是有鳳梨的味道啊？」鳳梨？大家都嚇了一跳。老闆解釋，這種叫「波羅蜜」的茶，其實是文山包種茶的一種，但是在不同季節產的茶葉，就會有不同香氣。原來如此，茶道之廣大精深，難怪白居易要說：「病聞和藥氣，渴聽碾茶聲。」中國文人愛茶成痴，的確不無道理。


離開了茶行，我們各自有各自的方向。茶行，則繼續寫他的歷史，記憶台北、記憶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