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秋節連假，我最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一位肺癌的病人，五十多歲婦人，夫妻兩感情很好，還有一個孝順的女兒，去年初突然高燒不退，胸部X光顯示左上肺一大片肺炎，但是抗生素治療都沒效，且腫瘤指數有上升，和病人及家屬討論的結果還是要做切片，結果確診為肺腺癌第三期早期，EGFR突變則為陰性。幾經討論病人希望能夠手術將腫瘤根除，而且希望給我們繼續治療，我們肺癌團隊討論認為先做新輔助療法，再接受手術應該是對病人最好的方法。果然在接受新輔助療法之後左上肺腫瘤幾乎完全消失，外科手術將左上肺切除，病理切片顯示肋膜和淋巴結還是有癌細胞，但令我們不解的是原先的肺腺癌已經消失，剩下的都是鱗狀細胞癌。肺癌團隊討論認為應該繼續進行放射線治療，經過一段平靜的時光之後腫瘤又在縱膈腔復發，而且轉移到局部的骨骼。於是她又回到我的門診開始接受化療，再加上局部放射線治療，由於最後切片的結果是鱗癌，之前又經過電療，可用的藥物實在不多，化療期間雖然病情都很穩定，但是術後胸悶疼痛的症狀始終無法改善，加上原先化療就有的副作用，病人實在受不了，所以就幫她申請了後線的標靶治療。剛開始服用標靶藥物一個，似乎一切都很好，該有的副作用都有，自覺改善很多，但是第二個月回診就不對勁，呼吸變喘，心跳變快，胸部X光也惡化，出現肋膜積水。我趕緊安排她住院檢查治療，電腦斷層的結果讓我們都傻眼，腦部，對側肺部，肝臟，腎上腺，骨骼，兩側肋膜積水，幾乎可以想的到的常見肺癌轉移的位置都有轉移，還加上肺動脈栓塞。緩解症狀最快的方法就是抽水，左邊因為開過刀，積水一包一包的很難抽，但我們還是想盡辦法幫她抽，一方面是讓她比較舒服，一方面是希望能再次得到檢體，看是否能重新診斷。可惜兩邊的肋膜積水中都沒再看到癌細胞，病人一邊打抗生素，一邊打抗凝血劑，希望能撐過肺動脈栓塞和感染，然後再重打化療。她的症狀從原本的端坐呼吸，無法平躺睡覺，進步到只戴著氧氣鼻導管可以輕鬆和她先生聊天對話。和家屬討論時，他們都很難相信原本將腫瘤根除的希望不但破滅，甚至還轉移惡化的那麼快，家屬說如果真的沒辦法就什麼治療都不要做了，不要讓她這麼難受，我心裡想一定有辦法讓她能夠和家人一起過中秋節。於是和家屬討論的結果還是讓她重新接受化療，第一次化療還滿順利並沒多大副作用，第二次化療預訂就在中秋節連續假期之前，和病人及家屬討論許久之後還是決定讓她接受化療。中秋節前一天我接到她的異常檢驗數據通報，心想大事不妙，中秋節值班時詢問病房護理師，她說病人坐在床上和她先生聊天，護理師幫她加個藥，轉身到隔壁床看病人，病人突然不講話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由於事前已經簽署末期病人放棄急救意願書，因此並沒有再給她更多的痛苦，只是護理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何病人就突然倒下來。這時候我突然恍然大悟，老天要她，不管做再多的努力也是枉然，現在終於明白在老天面前我們是多麼的渺小，該來的總是要來，該走的總是要走，真的是勿與天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