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09 10:53:44

短篇五


「明日花,明日黃花。夕陽下,夕陽西下。」
他小心地把墨磨勻。
小心地,花了幾炷香的時間。
顫抖的寫下,是漢隸,是垂垂已朽的緩行。
如今他怎麼也寫不下十年前的那首行草,那些中年後剩餘的飄逸已隨著更白的髮,一絲絲的向著過去行昇華之實。

「昨夜情,昨夜人情。
浮雲裡﹍」
驚覺到日子已隨鼻息不斷稀釋時,他年過四十。
父母早逝留下的遺產也均散盡,其實也夠了如果懂得節流地花費,其實他仍可以清淡的安祥晚年。
但他懷念開名牌車四處兜風的日子,也愛進口煙或進口酒,或者西區的一些風夜場所。

她是一名交際花,年約三十。
在那裡,她不是最嫵媚最大方最受男人目光猥褻的,但他卻甘願的花大筆鈔票養她。
東街知名金鋪的兩枚純金戒指、汽水彈珠大小的好幾顆鑽戒、市區南邊的獨棟透天…
「你為何不娶了我算了?」她躺在他胸口上,沒目的地撫摸著這個為自己大花錢的男人。
他沒有回答,他一直不回答這個問題。
年輕時極盡風流的他,這時只剩下稀疏的猶豫,每當她問到這個問題時他只會更快的睡著。
所以她第二天晚上一定到酒店上班,仍會看到他,晚上一定又被接回這…

後來他終於欠了一大筆債務。
他沒多說什麼便離開了,四處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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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在躲避,
兩個月換一次住所,打打零工。
送貨、扛瓦斯、挖馬路、綑鋼筋…
開著小發財車、抽抽長壽煙喝喝啤酒。
其實這也使他擁有從未有過的滿足,原來人的生活是可以這樣的。

幾年後,當他認為債主也放棄追找他時,便回到了市區南邊,
那房子似乎有幾年沒住人。果然,敲她的門,沒有人回應。
於是他來到那間酒店的後門,遇到了E,D的好友。
原來那些的債務早就被D還光了,D嫁給了一個牙科醫生,現在住在城西。
他聽了之後沉默不語,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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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雲裡,浮雲那裡。
卻道來人風華鉛落吹雪夢中人。」
他終究沒有去找她,一提筆就是二十年。
墨跡已乾,他緩緩的收拾桌上的書具。

「你為何不娶了我算了?」
他盡力擠出,一點乾枯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