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Reine

Nicolas微笑著在Ankirico為他準備好的棺材裏躺下。
月光籠罩著他們。
樹在搖，那些黑色的薔薇花瓣簌簌飄落。她們象徵著死亡。
謝謝你。Nicolas說。謝謝你。
微笑。鮮豔的血從Nicolas的後背湧出。染紅了鋪滿整個棺材的白玫瑰。那些蒼白的花，像吸飽了他的血，紅得放肆妖嬈。
Ankirico點燃銀制燭臺上的蠟燭。
我愛你。……我的死神。Nicolas看著燭光下的濃妝女子。她擁有著金色能反射月光的捲髮，蒼白冰涼的皮膚，濃黑的眼影，晶瑩碧色的瞳孔，長而彎的睫毛，深黑色的唇。
她是多麼美麗。在這個暗黑的中世紀歌特部落裏，她是最耀眼的女神。
為了今天月光下的葬禮，她特意穿上她的婚紗。不是豔麗的紅，因為那過於明亮了——[像生命一樣鮮豔的色彩，真是刺眼而醜陋呢。]Nicolas說。
那麼，這身純黑的長裙，你喜歡嗎？

我愛你。……我的死神。
Nicolas說。
她在他的額上輕輕一吻。棺材合上，隔開了他英俊而病態的臉。
棺蓋上的十字架把月光反射開。Ankirico跪在旁邊，在胸前劃著十字架禱告。
他……終於說愛我了。
因為我給了他死亡。
主。請原諒我。
只有死亡，才是Nicolas唯一的救贖。
我只有給予他死亡，……他才會愛我。
我是他的死神。

……那麼。我也會陪你的。
Ankirico吃力地抱起棺材，向前走了幾步——這是一個懸崖，懸崖下面有一個坑。只要這麼跳下去，她就可以和他埋在一起，一起死亡——儘管他不讓她死。
黑色薔薇花瓣參雜著月光飄落。飄落在棺材銀色的十字架上。最終，只會枯萎在十字底部。
黑裙女子緊緊抱住棺盒，在懸崖邊縱身一躍。
裙擺上的蕾絲花邊綻開一朵黑色薔薇。

[Ankirico小姐、Ankirico小姐……]
隱隱聽見有人喚我的名字。
睜開眼。
房間牆壁的蒼白刺傷了我的眼。我抬起右手擋住眼睛。那個人立刻明白，起身吹熄床頭的蠟燭。
重歸於黑暗。
我慢慢起身。旁邊的人是我的侍女Elisa.
頭部和右眼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疼痛。Elisa扶著我下床來到鏡子前，——我受傷了。一圈圈止血帶包紮著我的頭和右眼。有血滲出來，像一朵豔紅的玫瑰開放在蒼白的止血帶上。
為什麼這樣呢？我問Elisa.
兩天前的月夜，在打過淩晨十二點鐘聲之後卻仍不見小姐你回來。我出去找你，……發現你摔下懸崖，受了傷，流了很多血。
那時侯的我一定很美吧。我微笑著說。
Elisa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鬱鬱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有什麼隱瞞。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Elisa低下頭。Nicolas死了。小姐你摔下來的時候……緊緊抱著他的棺材。
我一怔。
Nicolas有習慣性的自殘，瘋狂地折磨自己，使自己一次次接近死神，因為他只眷戀死神。卻從不自殺。自殺的爽快，在他看來是帶有明豔色彩的。
月光枯萎在鏡中的我的臉上。
黑色薔薇的花瓣簌簌飄落。
你說謊。Nicolas不會那麼容易讓自己死去的。我鎮定地說。同樣被綁上止血帶的左手玩弄著一把銀制的短劍。
這把劍上有很多很多人的血，帶走了很多很多靈魂。Nicolas用它消滅了一個民族，為我們這個歌特部落的人民找到了一個居住的地方。
它也沾有他的血。
所以他把它送給我。
小姐。Elisa詭異地微笑。殺了Nicolas的人，是小姐你吧。只有你才能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卻可以使Nicolas微笑著死去……呃……
黑色薔薇的花瓣簌簌飄落。她象徵著死亡。
Elisa雙瞳恨恨地睜大。我推開她，她像人偶一樣向後倒下，倒在我暗紅色的床邊。她被刺穿一個血洞的喉嚨有暗紅液體淌出，流下，漸漸染紅了她胸前潔白的蝴蝶結。
我冷冷地看著她漸漸冰冷僵硬的屍體。
Elisa.你說謊了。Nicolas，沒有死。
我不許你詛咒他。
所以我要你永遠不能說話。

我無力地倒在床上。手裏握著滿足地吸飽血的銀劍。旁邊是Elisa人偶般的屍身。
天花板上處於黑暗中的水晶燈，反射著破碎的月光。Nicolas.我細聲呢喃著這個好聽的名字，漸漸入睡。
……
I’ll miss the winter
A world of fragile things
Look for me in the white forest
Hiding in a hollow tree
Come find me
I know you hear me
I can taste it in your tears
……
是什麼聲音？我猛然坐起來，望向窗外。
月光零碎地流瀉。偶爾有幾隻蝙蝠飛快地穿行。
那些詭異的黑色薔薇紋絲不動。——這些讓人討厭的花，總是在有人死亡的時候飄落，仿佛暗夜精靈幸災樂禍的竊笑。
那些飄渺的聲音……是有人在唱歌麼？起身，飛快地奔下旋轉樓梯，奔出我的宮殿。
然而當我來到那座森林面前時，只有一片茫然。
現下只有一片寂靜。甚至連風吹葉落的聲音和蝙蝠的笑聲都沒有。森林裏纏繞著濃濃的霧。濃得，讓人找不到森林裏的路。
Nicolas……難道不是你的聲音麼？難道不是你想念我了，要我帶你回家麼？
……你在哪里。讓我找到你好麼？

[Ankirico小姐。]是老管家的聲音。
我睜開睡眼。原來已經是白天。
小姐。今天是出殯的日子。
出殯？有誰死了嗎？我不解。有一種預感如黑澀的海潮漫上心底。
是……Nicolas先生。老管家低下頭。
果然是這個答案。我轉過身。
小姐……
我打開衣櫥。那我更衣吧。
老管家微微欠身，退了出去。

出殯的人很多。因為是Nicolas為這個小小的歌特部落爭取到了定居的地方。他是他們的英雄。他們都愛他。
所有人都穿著純黑的衣裙戴著純黑的斗篷。
我走在人群的前面，再前面則是八名侍者抬著的棺材。
這個棺材真美麗。深黑的表面，用白色薔薇編成的花環。還有一個銀色的大十字架，可以把所有光反射開，保護了裏面那具美麗而暗黑的屍體。
……屍體。
直至親眼目睹我才相信。Nicolas被殘忍地殺死在棺材裏。他的血充滿整個棺材。

龐大的隊伍來到那座我最熟悉的森林。
蒼白的，枯萎的。死亡的。枯長的樹枝遮住了天日。
侍者們把最後一掊土蓋在棺材上，插上一個大而漂亮的十字架。
牧師跪在旁邊禱告。為這個偉大而美麗的靈魂祈禱。
人們都在落淚。
這一切都在無聲地進行。
我轉過身回到自己的宮殿。

連續的睡眠連續的睡眠連續的睡眠。我一直躺在我那暗紅色的大床上，沉沉地墮入夢境。不知日落。不知月升。
沉睡仿若死亡。
……朦朧地看到Nicolas的幻影。
修長瘦削的身影，病態地蒼白的皮膚，高挺的鼻樑堅定的唇角。和我一樣的金髮。……還有那雙陰鬱的瞳的暗紅色——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因為這是他瞳孔的顏色。這是他最討厭的顏色，因為他說過[像生命一樣鮮豔的色彩，真是刺眼而醜陋呢。]
他在對我微笑對我低語對我唱歌。
他甚至向我招手，他在叫我過去他的身邊。
零落破碎的月光把他的美麗勾勒得淋漓盡致。
可是我，卻怎麼也觸不到他。

I’ll miss the winter
A world of fragile things
Look for me in the white forest
Hiding in a hollow tree
Come find me
I know you hear me
I can taste it in your tears
又是那些歌聲。
是你麼？是你在唱歌麼？
我睜開雙眼，冷靜下來，聆聽著熟悉的低聲吟唱。
月光如淚般涔涔。我看著被花園裏的玫瑰刺刺得破碎零落的月光，猛然間仿佛看到月光女神的笑顏。
I’ll lead you to where he hides.
她說。溫柔朦朧的聲音。
我毫不猶豫地起身，抓起床頭那件印滿黑色薔薇的寬大披風，飛快地跑下冷清的宮殿的旋轉樓梯。
跑出宮殿，外面是蒼白的已經死亡的森林，乾枯的樹枝在風中如狂魔亂舞。
月光流瀉。如聖水，從天上的月流淌到森林裏的某個角落。
I’ll lead you to where he hides.
她說。溫柔朦朧的聲音。
我走進這座乾枯的森林。跟隨著月光的指引。

森林裏彌漫著迷蒙的霧，仿佛有衣櫛比鱗的鬼在飄蕩。一切都安靜得很詭異。
Ankirico跟隨著僅有的月光穿行在朦朧的霧中。蒼白的樹枝如妖怪巨大而乾枯的手，四周抓攏過來。
撥開淩亂枯萎的樹枝，遠遠看見一個斜斜插在土地上的十字架。
Nicolas！
Ankirico露出一個難以言語的笑。
掂起裙角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樹枝把她華麗的黑色衣裙劃破一道道口子。
有暗紅的鮮血沿著衣裙的口子流出。
全然不顧！
Ankirico開心地笑著。一路奔向月光下的十字墳墓。
美麗的女子撲倒在十字架前。
雙手拼命挖開泥土——那些埋葬了一具美麗的屍體的泥土。泥土裏夾雜著尖銳的亂石，劃破纖細蒼白的手，骯髒的泥混雜著鮮豔的血。
Nicolas……我終於找到你了……
Ankirico撥開最後一掊泥，顫顫地撫摩著沾著泥土的銀制十字架。
掀開棺材蓋。映入眼簾是男子英俊而病態蒼白的臉。和那滿足的微笑。
A Ankirico纖細修長的手指撫過已經僵硬冰冷的蒼白的皮膚，尖削的下巴微笑的唇角高挺的鼻樑，還有那雙永遠閉上的暗紅色的美麗的瞳。
……好了。沒事了。現在我帶你回家吧。
Ankirico伸手想抱起Nicolas。
然而當手觸到他身下的紅玫瑰時，卻傳來陣陣刺痛。
怎麼會有紅玫瑰呢？女子拿起一朵玫瑰。
那原本是白玫瑰。
那些蒼白的花，像吸飽了他的血，紅得放肆妖嬈。
而每一朵玫瑰的心，都釘著一根長長的針。所有的針刺穿了Nicolas的身體，穿透，露出尖銳的能反射月光的針頭。
Nicolas被釘死在棺材裏。永遠也，不能離開了。
女子在棺材旁邊跪下，抬起頭看著神聖冷豔的月，雙手合十低聲祈禱。
Ankirico纖細修長的手指再次撫過已經僵硬冰冷的蒼白的皮膚，尖削的下巴微笑的唇角高挺的鼻樑，還有那雙永遠閉上的暗紅色的美麗的瞳。
我來了，Nicolas，我來陪你了。
Ankirico看著那張微笑著的臉，慢慢爬進棺材，趴在Nicolas身上緊緊抱著他。
針頭嵌入女子美麗的身體。全身上下傳來的尖銳的疼痛卻不能扭曲幸福甜美的微笑。
又有新的血液來充滿這具棺材。
Ankirico慢慢合上棺材蓋，把清冷絕美的月光埋葬。
黑色薔薇的花瓣簌簌飄落。她象徵著死亡。

I will stay forever here with you.
My love.














By. Reine～*
2006.8.9. A.m.0: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