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14 03:36:28好春

我所記得的教授


認識教授是因為mei's tea bar,這個像是我在台北的第二個家,mei常會做許多好吃的菜給我吃要我打包回家,假日週末的時候我時常跑去那兒,跟大家ㄧ起聊天,原本只認識mei再來認識了許多人,教授長得很像海明威或是小朋友眼中的聖誕老人,由於他的滿頭白髮根鬍子很難讓人不注意他,是個過目不忘的長相。

有點忘記哪天的哪的時候跟他熟了起來,有點記得好像是那時候我滿頭爆炸頭,他給我取了一個肯尼吉的綽號,有次跟mei喝的很開心在大家面前跳了天鵝湖,教授應此對我映像深刻。可能會覺得打哪兒來的怪小孩,一邊自己嘴裡哼著伴奏天鵝湖,一邊跳天鵝湖,說實話從那次之後到現在還沒再跳過。
但是教授運氣很好地看到了好春的天鵝湖。

除了初次認識跟見面的細節我沒記得,但是我記得跟他之後見面所有的事。

教授很喜歡看外文書,他是台大外文文學的教授,他說他自己都看國外的書所以長得也像外國人,記得有一次他在mei拿著筆記本寫一堆字,我本來以為他在抄經書,走近點看,原來他在操寫英文的惡之華用著那我怎麼學也學不上的流利英文書寫體。

我記得mei說他很喜歡教授的原因是:教授對自己很老實。其實我好喜歡mei看見的那個老實。常常也問自己老不老實。
也記得有mei的常客說他很喜歡教授的原因是:簡單、豐富。短短的四個字真的把教授的個性說得栩栩如生,他確實非常討厭麻煩的事,但內心底層有非常厚實的生命經驗。

不知道從哪次開始,我跟教授提我很愛寫文章的事情,教授不拿手機沒有部落格更沒有facebook,從有一次開始,我將我寫的那些雕蟲小技的文章列印在a4紙張上,見面的時候就拿給他,於是就這樣有了默契他會把我給他的文章摺好放在胸前的口袋,他就拿果醬跟我交換,好像在進行某一種交易,下次見面的時候他就會提他看完文章的心得,記得那些果醬的包裝很手感有的用彩色鉛筆化上水果的樣子,也有用黑色簽字筆寫在手作紙上,用很高質感的方式以更種顏色的麻繩綁起來。

我記得有一次他在包裝的紙上寫了使用說明,有一句寫著夢裡隨意搭配,還叮嚀我不可以讓男朋友看見,如果你男朋友有疑問夢裡到底要搭配什麼,那怎麼辦。說著說著教授自己就會露出那種很自嗨的表情。

自從我常回高雄很少有機會去mei開始,常常台北天氣晴朗的中午,我會接到顯示用市內電話的號碼打來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午餐,一開始我還會以為是什麼詐騙集團打來,我會用著很不客氣的台語問著你是誰?
知道原來是教授,我的語氣就會馬上翻轉,我從來不記錄他的號碼,我知道天氣晴朗的時候他就會打來。

就這樣開始一兩個月我們會一起去吃飯、甜點、咖啡,只要我們見面不管是在什麼時候都會是這樣的完整;吃飯、甜點、咖啡、我的文章、他的果醬。有一次中午一起吃飯他又特別叮嚀不要跟你男朋友講,怎樣我也算是一位六十幾歲的男人,又露出那種心虛的笑容(真可愛),他其實知道根本不會怎樣,但是他總是喜歡開這種小玩笑。

他說他自己最喜歡,自己四十歲的時候,就像樹上的果實,正熟。
有次我失戀他安慰我他說:失戀就當作開了一瓶不好喝的紅酒,運氣不好,算了!

記得那次我交往的對象是個很被動的對象,他老人家形容那位男士是在沙漠裡的一種蜘蛛很少曬太陽,跑出來獵取食物之後就會躲在沙堆裡。前年爸爸因為車禍突然往生,記得那時候教授在mei跟我對坐在前面的小沙發上,他回憶之前他父親跟弟弟離去的一些事情給我聽,他說很難馬上忘記就像爸爸的走留在我們的血液裡身體裡,不容易褪去。他總是用這種很文學的方式描述,像是一本文學書或是一首詩,但是是很貼近生活的語法,我都可以懂。

他在我心裡有點像伊塔羅·卡爾維諾寫的馬可瓦多,用自己很老實樸實的幽默方式觀察著整個城市的變化不管是人或是他最喜歡的植物。

知道教授離去的時候我正在火車上,同行的朋友們正熟睡著,我哭得西哩花拉,他是我的在台北的第二親人,難怪這麼多個月他都沒有打電話來。隨著歲月的增長許多長輩們也隨之老去,隨著生命無常的事實一個一個病了、老了。聽到教授離去腦子裡出現了一個畫面,那種感覺像是在高處往山下望,燈火通明的隨著夜晚一盞燈一盞燈的熄去。

教授的好果醬沒人可取代,沒有人像他那樣懂所有季節植物的特性跟搭配色彩,他的果醬好在自然不做作的好吃之外⋯⋯
我知道世界上再也買不到像他那樣每次食用它時還多著一份非常幸福窩心的感覺存在嘴裡跟心理。

教授好好在天上休息吧!做果醬其實也很累的。
我不會因為吃不到你的果醬,而忘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