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水平，緩緩地上升到30度角。

飽滿、甜美的弧度就這樣完成了。

如果再加上微瞇的水漾雙眼，還有面頰上的粉色紅暈──


那就是他眼中的，亞連．沃克。



＊微笑＊


「吶、神田…」

他轉頭看著拉住自己衣角的一株豆芽菜。

「我肚子餓了。」


……(青筋)


「跟我說幹什麼？」

「帶我去吃飯嘛……」

楚楚可憐地轉著眼睛，眨巴眨巴的扇著睫毛，跟路邊的流浪狗沒兩樣。

「自己去。」

他甩掉他的手，自顧自地向前走，美麗的黑髮在人群中引起一陣驚嘆。

「可是、可是…」亞連慌慌張張的往前跑，一下子撲到了神田身上，緊緊地從背後環住他讓他寸步難行。

「放開我你這個白痴！！」他氣的想拔刀，奈何這小子的手拉也拉不掉，跟隻章魚沒兩樣。

「人家看不懂日本字啦！！！」


＊


的確是任務中沒錯。

他打量著快堆到天花板高的盤子。

──那為什麼他得坐在這裡看一根豆芽菜吃東西而不是出去砍惡魔！？


山明水秀的自家故鄉，魚兒肥嫩，稻米香甜。

作成壽司更是一等一的好吃。

這點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但他今天才知道有人可以一口氣吃下這麼多個握壽司。


也許驅魔師本來就不屬於常識的範疇。

他支著下巴，一邊百無聊賴地想著，一邊優雅地喝了口茶。


身邊一顆銀色的頭埋首在餐盤之中，還不時抬頭微笑並秀出剛學會的蹩腳日文：『這個好吃。』『真是美味！』之類的稱讚，讓壽司師傅越來越眉開眼笑，份量偷給他添了不少。

至於替亞連倒茶的女服務生，似乎來得次數也越來越頻繁。
少年一向都是討人喜歡的孩子。


而他的眉心開始推積皺摺。

跟任務之外的人有不必要的牽扯有違自己的原則。

然而某人總是一次又一次的讓他違反自己的原則。


──神田沒發現自己在一直在盯著那個某人看。

他只是看著，然後陷入自己的思緒


有時候他真的想不懂，為什麼有人能那樣笑著，並且笑的那樣好看。


說到微笑，他突然想起了拉比。

那個人一天到晚老愛痞痞地笑著，好像天塌了下來也是那一號表情。


不論對誰，都是那樣笑著。


但兩者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至少他覺得拉比的微笑擺明了就是欠揍。


至於亞連的笑法嘛──

先是微微睜大眼，透明藍一瞬間淹沒他人的視野；這時嘴角再緩緩勾起，弧度是溫暖不誇張的三十度。

接著臉頰兩邊會泛起紅暈，像是三月櫻花的顏色。輕輕瞇起的瞳仁裡含水度說不定達到了百分之兩百。

然後男女老少就這樣跌入他的陷阱裡，乖乖把手裡的食物奉上。


這是今天在四處調查關於INNOCENCE的蹤跡，所觀察到的事。

他會先把視線停留在他目標的食物上，在食物的主人注意到的時候，柔柔地側頭微笑，用未臻成熟的嗓音軟軟地說：『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呢。』

結果不用說，從七折五折三折到直接送，他在旁邊全程觀看只能用嘆為觀止來形容。


只是為了食物，對誰那樣笑都可以嗎？

無法茍同，真是無法苟同…


越想越不耐地在桌上敲著手指，某種不悅佔領了他的心頭。


「夠了沒，我要走了。」


亞連撐大了眼，似乎想說些什麼。

而神田不打算給他廢話的機會，轉身──


咳、咳咳──


「笨蛋豆芽菜，你給我吞下去！！！」

慌忙之中什麼孤高矜持都給扔了，他伸出手拍著少年的背，又氣又急地滿口咒罵。


「神、田…」

終於亞連嚥了下去，頭靠在神田懷中，手指緊抓著他的黑色制服，讓他不能離開。

這時銀色的頭抬了起來，巴掌臉近在眼前。

一瞬間神田想推開亞連，奈何怎樣就是剝不開，只好偏頭，任亞連再次緊黏在他身上。

這真是一點都不適合他東方人靦腆的性格。

「我只是想說…」

啊啊要說什麼拜託你快說，不要貼在我身上了！


神田覺得耳根發燙的自己真是蠢斃了。

「把錢包留下來，再走。」

瞬間冷卻。

＊

後來出完這次任務之後，他冷冷的把INNOCENCE扔到科穆伊面前，再把一疊請款單重重的摔在他桌上。

「不要再讓我跟一個餓死鬼出任務了。」

他瀟灑地甩過馬尾準備出房門，科穆伊在後頭拋了一句「真的不要？」，語調中肯，然而聽在他耳裡滿是調笑意味。

正當他狠狠地送了他一個眼白，當然不要、怎麼可能要、你不要錢我可需要、你當我凱子啊，得碎碎唸時，一回頭就看見洪水氾濫的藍眼睛。


「神田…」

拜託、不要，我對淚水過敏啊啊啊啊啊啊──

＊

總有一天會被他吃垮。

神田掂著懷裏日漸消瘦的荷包，不明白為什麼最近老是輪到自己跟這個胃袋無底洞的傢伙出任務。


然而雖然他人緣不好，朋友稀少，但拉比一個可抵百個用。

根據書人後繼者的強大資訊網，似乎也只有他一個面臨破產的命運──？


答答答答答得細碎腳步聲從走廊彼方傳來，正認真思索下個月的收支平衡問題的神田一下子忘記了防備。也許是因為來人並不是什麼陌生人的緣故。


「痛…」

一下子被撞跌在地，有什麼軟軟濕濕的東西擦過嘴角。

有一剎那間他腦海裡一片空白，意識到那可能是什麼的時候，他一手撐著地板一手摸著疼痛的後腦杓迅速坐了起來。


他撐大了眼睛。


「阿優…」

雙唇從水平，緩緩地上升到30度角。

飽滿、甜美的弧度就這樣完成了。

如果再加上微瞇的水漾雙眼，還有面頰上的粉色紅暈──


那就是現在他眼中的，亞連．沃克。


警報在耳朵裏響。

所以他竟忽略了從那兩片唇瓣裏剛剛吐出怎樣的稱呼。


亞連的唇在他眼裡以慢動作的形式動著，微微露出小巧的犬齒跟鮮紅的舌。

「真開心這次又是跟你一起出任務。」

好像連聲音也是甘甜的，警報淡去，對方的體香鑽進了意識裡。


哦……

他在心底發出不明意義的呻吟。


神田用力的閉起眼睛，將亞連從他身上移開，站起來，然後拔腿狂奔。


他並不想成為乖乖把食物雙手奉上的那群人中的一員，然而、然而──


荷包啊…我對不起你。


＊


拉比對著縮在角落裡的神田拍了拍肩膀。

沒關係，我都懂的。

還伴隨著一滴男兒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