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交響曲、那個人〉 作者：莊惟任


我們看見了什麼？或者，我們該看見什麼？

因為是詩人，所以必須強調理想的光輝？因為是法治社會，所以必須把焦點集中在「不法」上，聲稱某些行為是不被允許的，一切都該依循「正規管道」？因為被恐嚇的對象是謝長廷，所以眾人睜大眼睛，試圖理解這事件的「意義」，而某些人就必須提供適當的答案給大眾？

杜十三被許多不同的人談論著。瀏覽網路，每則訊息都透過自己的語調發出聲音：「杜十三疑有躁鬱症」、「酒後一時衝動」、「前衛色彩濃厚」、「對時局不滿而激動」、「杜十三在電話裡嚎啕大哭，讓A很心疼，A更勸杜十三，如果真的對時局這麼不滿，乾脆出來競選好了」、「不能把杜十三英雄化！」、「有些媒體欲將加害者英雄化和浪漫化，這樣報導對杜十三和社會都會有不良影響」、「杜十三身為作家，有很多管道可以對社會提出建言，但卻用這種方式，等於是一種『私刑』」、「近年來台灣有種奇怪現象，認為所有犯罪者有人權，但被害者也應有人權，自由應以不侵犯他人的自由為自由」、「杜十三這次的恐嚇事件是失控、脫序、違法的」、「『杜十三現象』呈現出來的就是民眾對世局的無奈」、「杜十三是有理想的文人，儘管有想法，但不是偏執」、「言論自由和公平正義是我的家人和鄰居！」……

杜十三成了交響曲。

即便是交響曲，也有最為核心的旋律，然而人心、社會是如此瑣碎、複雜，你必須很仔細、深入的聆聽，才能在那混雜的音符中找到被淹沒的旋律。

酒醉後，杜十三說了真話，說了深埋在他心中的某些想像、希望。他費盡氣力的說：「世界該是美好的，錯誤的事必須受到指責，我們不能放棄正義、自由。」然而他是個在社會中打滾的人，他曉得這樣的想法有多幼稚。他可以寫寫詩、寫寫文章去歌誦這樣的理想，但他不能在現實世界裡用這一套說辭去要求世界改善，於是他被矛盾撕裂了！酒燃醒了他的熱情，他不得不去表達他的信念，但他也知道他無路可走，因為沒有門會為他開啟，他不可能改變什麼！

他打電話給謝長延，有些話他非說不可，他的目的不是恐嚇，而是向世界表達他必須表白的。

在各種因素匯集下，他成了恐嚇謝長延的犯人，社會只看到這點。

最後，杜十三必須承認他做錯了事，他必須譴責自己，因為社會將目光集中在他的違法上，而他也確實違反了法律，所以他被逼得必須不斷的譴責自己，他只能低頭，將一切當成酒後的衝動，而非他最真實的感情……

這樣的杜十三是悲哀的，他涉足了他不能涉足的領域，於是遭到殲滅。除了道歉外，他還能說什麼？說話得看場合、空間，而理想，只能在文壇裡用空洞的柔情歌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