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手，是不是可以一直緊緊握著……


　　＊

　　對山下而言，人生也不過就是那樣。
　　做著和大家一樣的事；上著一樣的課程；吃著一樣的營養午餐；寫著一樣的功課；穿著一樣的衣服。他覺得這樣的生活簡直是無趣到極點。
　　他有著不同於一般人的漂亮臉蛋，任何人都不覺得他應該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的生活，一直到老死。
　　他想要體驗不一樣的生活，所以他高中中輟了，離家了。他到了很多地方，都是以前的他不曾想過要去的。但是生活還是需要花費，身無分文的他，沒有學歷，能攢到的錢少得可憐。所以他決定運用他與生俱來的外表，他做了夜店牛郎。

　　除了老闆說山下還未成年，他還不想違反性交防治條例被丟到監牢之外，這份工作對他來說並不難，只要取悅客人，提供他們所需要的心靈慰藉。但山下也是人，總會有心情不佳的時候，他沒辦法像店裡的前輩岡田一樣，對誰都能擺出笑臉；山下偶爾也會耍脾氣，擺臉色給客人看，好在他的點名率是不減反升，老闆也就沒多說些什麼。

　　「吶，結束營業之後我們一起去喝杯咖啡如何？」那天趁休息時間拽住他的是他在這裡交到的朋友，城田優，人長得高高的，膚色很白，有點像外國人。
　　「去哪？」
　　「當然是咖啡店啊。」
　　他挑眉，「結束營業時人家店早就關了你要上哪喝？而且平常就喝不完的酒了你還喝？」
　　「去不去？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他就開咖啡店的。」
　　山下側著頭思索，他比較想回他的租屋處睡覺。
　　「我請客！」見山下沒那個意願，城田又說了。
　　「那下班後後門見。」


　　

　　山下跟著城田優走在街上。
　　兩個大男人一起走著在有心人士眼裡看起來格外地曖昧，但是大半夜地說實在也沒什麼人能看到這美麗的畫面。當走在前面的城田停下來時，山下看到了一間木造建築，在都市相當罕見。窗戶裡還透著光，但是白色的蕾絲窗簾卻將裡頭掩蓋，看不清楚。
　　「這裡是哪裡？」
　　「【轉角的盡頭】。」城田神秘地笑了。
　　轉角的盡頭……。山下還來不及細想就被城田拉了進去。

　　鈴鈴鈴－－……

　　燈光柔和得恰到好處，撥著輕音樂的店內擺著幾張桌椅，上面舖了乾淨的白色桌巾。吧台上吊著一些玻璃杯，漂亮的咖啡杯則是放在一格一格的架子上，旁邊還有另外一組架子，上面有許多奇奇怪怪或是根本沒見過的東西，像是那裡就有個心臟部位被把利刃刺穿的美麗洋娃娃，有純黑的蠟燭跟花紋雕刻十分華麗的歐式電話機，還有看起來很突兀的祭典扇。
　　很奇怪的地方。山下這麼覺得。但是從吧台內的設備來看它的確是間咖啡店。
　　「沒人在？」
　　「怎麼可能？斗真一定在的。斗真－！斗真－！」

　　「Ｕ君？」
　　有人聞聲出來。穿著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高挺的鼻樑，濃眉大眼，和城田一樣有外國人的氣息。那人笑著，讓人感到溫暖的笑顏，山下頓時覺得自己因為工作而疲勞的身體好像獲得了點慰藉。
　　「今天帶客人來？」
　　「才不是，他是我同事！」城田把山下推到斗真面前，「紅牌喔～跟你提過的，山下智久，花名山Ｐ。」
　　「喔……你就是山下啊？Ｕ君常跟我提起你喔。生田斗真，請多指教。」斗真伸出他的手。

　　面對斗真的時候，山下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腦海中思考的單字怎麼樣也沒辦法順利連結成一個完整的句子，混亂。最後他只和斗真握握手當作回應。
　　「你們隨便坐吧。嗯…..已經沒剩多少東西了，咖啡牛奶可以嗎？」
　　「嗯。」

　　山下靜靜地坐在一邊喝斗真準備的飲料，城田和斗真聊得開心。過了不久之後城田的手機響了原來是店長急著找人，於是城田走了，留下山下一個人。本來山下也想跟著離開，但城田硬是把他壓回了位置上叫他陪陪斗真。

　　尷尬啊……初次見面可不知道該聊些什麼。山下也不知道平時為了應付突發狀況而訓練出來的能言善道跑到哪裡去了。他現在挺慌，因為斗真也在，所以挺慌。
　　山下的眼睛瞄到那堆奇怪物件堆裡有個長相可怕的熊寶寶在瞪著他，看久了居然有被視姦的感覺，叫人從腳底板毛了起來。
　　「那些東西都是斗真的嗎？」山下別開了視線。
　　「不是，那是朋友寄放的。他覺得很好看就拿來給我擺了。山下你也可以拿東西過來放喔。」他笑開，似乎對那些東西沒有任何意見。
　　是什麼樣的朋友會有這樣的品味……。山下對那個素未謀面的人感到好奇了，更對這個咖啡店的老闆興趣十足。
　　
　　「我可以再來嗎？」
　　「嗯，這裡你隨時都可以來喔。」
　　山下覺得自己心裡開了個小太陽。

　　說正格的，生田斗真這個人有種很特別的吸引力。讓人每次每次都想往他那裡跑。山下不知不覺地養成了上班前及下班後都去斗真那裡光顧的習慣，不容許任何人打亂他這個習慣，誰要是這麼做了就會慘遭山下的報復。他可不是好惹的。
　　連城田都說了，你這傢伙居然跑得比我還勤。
　　「實說吧你，是不是喜歡上了斗真？」
　　「那兒的話？」山下一笑置之。


　　也或許是店裡多了山下這等美少年可以看，轉角咖啡館的生意頓時比從前好了很多。山下雖然很高興但是也覺得如此一來斗真陪他的時間也變少了。
　　所以他可以跟斗真面對面交談的時候大多是深夜他下班後，已經沒有客人時。
　　

　　「斗真為什麼想開咖啡店呢？」
　　「喜歡那種感覺吧？」打從認識的第一天起，山下沒看過斗真的臉上是不笑著的。
　　和一般人的笑容真的不一樣，就拿店長來說吧，如果店長對著他笑的話他會覺得店長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麼整他的方式總之就是別有意圖。相反地，斗真對著他笑的話他就覺得打從心底的暖了起來，就和在寒冷冬天裡喝了暖呼呼的咖啡一樣。平平都是人怎麼差那麼多？所以山下把它歸咎於個人的氣質上。



　　「斗真的手好溫暖。」
　　「那我可以給你握著。」
　　「我不會放開的。」


　　就個人喜好來說，他很喜歡跟斗真在一起。
　　就個人心理來說，他似乎是喜歡斗真了。就連店裡的岡田前輩都說山下全身上下都沾滿了戀愛的氛圍。



　　這時，一通邀約電話讓山下發現了一個稱不太上嚴重的問題。這也改變了一些東西。



　　「你最近都不願陪我！」
　　身為一個正常男人，雖然店長禁止，山下也是會偷偷瞞著店裡在外面交女朋友的。可最近，他總覺得這樣的關係實在是很麻煩。他的女朋友，一直不能理解為何山下一定要做牛郎這份工作。常常為了這件事和山下吵架。
　　「我最近比較忙……。」其實是都在斗真那裡。
　　「喔？你又多了客人嗎？」她冷哼一聲，「為什麼你不願為了我辭去那份工作？」
　　辭了我哪來的錢花？欸......好像快下雨了。山下望了望佈滿烏雲的天空。
　　發現山下無視她的問題，女孩氣炸了，「你到底還喜不喜歡我？」
　　當初不是你先跟我告白的嗎……？還說可以讓我繼續工作可以理解我的難處？然後山下發現自己已經滿腦子都是那個在吧台後衝著他微笑的身影，揮不去。
　　他……他喜歡的是那個人。
　　讓他回神的是臉上突如其來的熱辣和疼痛。
　　「就此分手了！」
　　山下看著女孩子離開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本來有股意念去追，想想還是算了。臉頰好痛……好像被她的戒指劃到了。
　　雨，沒預警地突然落了下來。


　　「歡迎光臨。」
　　果不期然，一推開咖啡店的木門就可以看到斗真的笑臉。
　　「外面雨下那麼大你怎麼不撐傘？」看到全身溼透的山下，斗真嚇了一跳，匆匆忙忙地把山下拉到位子上，還拿了乾毛巾給他。
　　店內這時沒什麼客人。門的牌子也轉成了『休息中』。
　　「你的臉怎麼了？」斗真發現山下臉上多了印子。
　　「…...撞到東西……。」他不想斗真知道他曾經有女朋友這件事，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是因為他而跟女朋友分手而被打。
　　「等等，我幫你冰敷。」斗真笑笑，揉揉山下的髮，到吧台準備冰毛巾。
　　
　　「嘶……」疼痛的地方接觸到冰涼，山下忍不住發出聲音。
　　「很痛？」斗真問。按壓毛巾的動作放得更柔。
　　「有些……。」
　　兩個人之間難得沒有對話。山下靜靜地看著斗真專注的神情。心跳加速。
　　他握住了斗真的手，輕輕握著。
　　「怎麼……？」
　　「斗真……有喜歡的人嗎？」
　　過近的距離，嗅到了對方的香氣。

　　他吻上了斗真的唇。
　　柔柔軟軟的、甜甜的。
　　像著了魔似的，他加深了這個吻。耳邊傳來毛巾掉到地上的聲音。
　　外面雨聲不曾稍歇，親吻的聲音亦是。
　　離開斗真的唇之後，山下才發覺，糟了。
　　「對、對不起……。」
　　斗真只是看著他，因為剛才的親吻微喘著氣，白皙的臉上出現粉紅。



　　山下沒去轉角的盡頭了。
　　下班之後也不趕著走，偏要多磨蹭點時間才肯離開。
　　「山下你怎麼了？前陣子跑斗真那裡跑得那麼勤，現在卻又都不去了？難不成被斗真甩了？」城田大笑拍他肩。
　　連交往都沒有哪來的甩？山下為自己那天的行為感到沮喪。實在……太不經大腦了！……可是啊……斗真的唇真的好香好軟好甜……。
　　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在咖啡店的前面。儘管是深夜，裡頭的燈依舊亮著。他突然想起，他從未問斗真為什麼會營業到這麼晚，這種時候應該是不會有客人的吧？

　　店門旁邊的小黑板上張貼了一些新的菜單，和一張山下沒見過的紙片。

　　『徵　店員一名　全天薪　薪資內洽』

　　偏頭，山下一把將那張招人訊息給撕下。掏了掏口袋，找著了一枝筆，翻到背面。

　　『可以將這個位置留給我嗎？』
　　山下將紙又貼了回去，想想，又把它撕了下來，補上一句之後貼回去。不知道斗真能不能知道或是發現這是他的字跡…… 。



　　隔日。
　　『你要辭職？』
　　「嗯。可以嗎？」
　　『可以。』
　　店長的乾脆讓山下有點不知所措。他還以為店長會提出什麼嚴苛的要求讓他不能離開的呢。原來大家口中的魔神也是一個好人啊。以後要對他改觀了。


　　來到轉角的盡頭時，山下發現那張徵人的紙已經不見了。斗真有發現嗎？他留下的訊息…。不知道斗真看到他的時候會有什麼表情？忐忑不安，深呼吸。開門。

　　「歡迎光臨～……山下？」笑容以往。
　　店內沒有其他人，很好。
　　「我來應徵……。」越說越覺得自己很沒底氣。其實他是想見斗真來的。
　　「你不做牛郎了？」
　　「嗯。」
　　「你能來幫我我真的好高興喔……。」斗真牽起山下的手，吃吃笑著。
　　山下發現斗真拿來擺ＭＥＮＵ的地方下面壓著一張和昨天那張同色的紙。也許，那就是昨天的那張紙？也許，斗真沒發現？也許，斗真已經看過了？
　　「那個……斗真。」山下和那個雨天一樣，雙手握住斗真的手。
　　「嗯？」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的，山下覺得自己又有什麼東西被他牽動了。

　　「……我以後……可以待在這裡嗎？可以和你在一起嗎？」吞了吞口水，他說。

　　低頭，羞怯，「嗯，可以啊。」
　　「因為，我也喜歡你。」斗真主動湊上。
　　
　　山下在心裡暗自發誓，現在他握著的這雙手，他一輩子都不會放開。



　　那張紙被吹起了一角。



　　『我喜歡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