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 2007/9/2 | 作者：◎謝鵬雄

文豪歌德有詩曰：「天上有星星，地上有花，人間有愛。」將天地人間最動人的「相」，一句概括。歌德是很積極的人，寫「浮士德」，以垂老之年，植靈魂予魔鬼，要再度經歷人世書寫生活，戀愛、從政、追求古典美，及為社會立公義的五階段。真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後世稱他為「世界公民」。他也無愧此稱呼，過了讀書、享受、歌美、立功立德的一生。

英國浪漫派詩人華茲華斯亦有詩詠「水仙」。詩曰：「一簇金水仙，在湖之岸，在樹之蔭，在微風中翻轉搖舞」。真是目遇之而成色，心識之而為詩，亦近於悟了。他是自然詩人，非只愛自然，也宅心自然。因為自然，所以無掛礙。

《五燈會元》中有故事：「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寂然。惟迦葉尊者破顏微笑。」迦葉見花而悟道，此花可以無憾了。

《維摩詰所說經》中有一天女，見諸大人，開所說法，便現身將天花散在菩薩大弟子身上。花落在大弟子身上，大弟子用力去將花拂落。天女問舍利弗：為什麼將花拂落？答曰：此花不如法所以要拂落。天女又問：為什麼花不如法？花本來無分別，是人自生分別罷了！舍利弗默然不能答……。

《維摩詰所說經》中有兩句重要的話：「不思議」、「無分別」。用口語說，就是不必去亂想，不必去分彼此。這話，不是宗教，是認識論與價值論哲學的結果。

想來，花若有色，色甚美而見者心中喜悅，則色亦何妨？花若非色，則見者自由心證。薛寶釵說：「淡梗始知花更艷」。林黛玉問：「高標傲世偕誰隱，一樣開花為底遲？」史湘雲「醉眠芍藥裀」，眼中無花。還有人見花而感懷：「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更有人為向隅的花抱不平：「別有玉盤承露冷，無人起就月中看」。

植物學上，花不過是植物透過開花結子以繁衍子嗣的器。其繽紛多彩，有其科學上的原理。至於看到花就想到色，想到美女，想到可以用來贈女友表情意，或想到不如法，想到要微笑，想到「任是無情亦動人」，想到「感時花濺淚」，都不是花的事情。至於人，既然看到花了，「觸事無心難」，也只好不必思議，無須分別，自然如何感覺，就如何感覺，花本無心，人何須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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