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5-07 13:14:08踐實山人

【專欄】抵抗遺忘,重新記憶

應教總之邀,寫一篇紀念林連玉先生的文章,低頭埋首細讀《風雨十八年》等書。然這幾日陰晴不定,綿雨斷續,數理英語教學風波更添幾許風雨,愁煞人矣!閤書,突有感林老先生身上揉雜著古代“士”與現代知識份子兩種元素,觀其一生,似是“謀道不謀食”與“憂道不憂貧”的最佳寫照,其論“以身殉道”,又是傾向一種公共動機式的犧牲。如梁濟,如王國維,他們都是走在歷史前面的哲人。最讓人震蕩的是那一句“不能說話的公民權要來做什么”,主動搶奪發言權,勇敢向權力說真話,不正是薩依德(Edward.Said)對知識份子檢驗所豎立起的最嚴格的標竿?

夫復何求!今日若誰被冠上知識份子,恐避之不及,不易當啊,在華社裡仿佛“內外不是人”。菁英一點,就不夠親合力,平民一些,又顧不了理論思想。除非有林老先生這般的實幹魄力,又能計個人榮辱譽毀於外,才能著實幹出番大事業。林開忠曾以人類學研究者眼光審視逝世後的林連玉,述其已化為一名被英雄化的華教鬥士,甚至成為華社共同的祖先,確實點出華社深層的心靈結構,潛意識裡的心理需求,救星與拯救者的呼喚仍在延續。年復一年的招魂儀式,那形象益發高大。

林連玉已成為華社傳統文化的一部份,這遠大於其歷史意義。像早期的魯迅,其不斷被放大的形象無意間遮蔽了它對國民性陰暗面所作出的深刻批判。後人之追憶,在於形象,不在於他的批判。今日反思林連玉,除追憶與緬懷其風骨外,或應更認真看待他注重權利平等及公意,非私人之放恣桀驁,所嶄現的成熟的公民意識。梁啟超〈論權利思想〉言:“教育家,以養成權利思想為第一義”,林連玉曾細讀《飲冰室文集》,對權利平等可說深有感觸,知後而行。然而,林連玉不僅是精神意義上的“共同的祖先”,更是一記喚醒“遺忘意志”(will─to─forget)危機的歷史響鐘,“再現”過去的記憶與經驗。

語言壓迫的統治行為

歷史總是重複過去而非超越它自己。自建國以來,華巫之間向來是一組權力關係,擁有權力者,經常通過修辭的政治語言來建構論述,把含偏見的視點權威化、描述它、定位它,建構出一套話語系統,藉以鞏固自身的力量。起草這篇文章時,某家國營電視台,連續三天以“沙文主義”作專題報導(據知,是在華文、馬來文及淡米爾文新聞中同步播報),矛頭指向董教總與行動黨,簡約與概括性的話語,形塑出一個偏激與極端的形象。那顯然已逾越所謂的新聞報導,或者是評論,報導文字已變形為“制度性的話語”,一種依附在權力統治上的語言壓迫。

事出必有因,近來數理英語教學討論各方立場不一,官方通過媒體傳播欲建構其話語系統影響/扭曲大眾的歷史記憶,特別是華教發展與政府教育政策之間的關係,值得關注。回頭想想,林連玉先生說其撰寫回憶錄動機乃“留作未來的印證”,實印證了記憶是為未來而生存,而書寫紀錄將形構另一種話語,如《風雨十八年》、《林梁公案》、《華文教育呼籲錄》、《林連玉公民權案》等構成了集體記憶的檔案。

有了這些紀錄來抵抗遺忘,才不會讓歷史隨意被竄改,記憶任意被扭曲。重新記憶(re─membering),就是要讓過去變得更熟悉,因而也更能把握當下由過去所延續的情境。何國忠說“只要華社一朝還認為華文教育仍然充滿危機感,則林連玉的現代意義就會存在。”

林連玉,就是一則反抗遺忘的歷史。

《林連玉先生冥誕紀念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