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


「麗奈…我已經不行了……」
「喂喂加油點。還要寫完三份英文才能結束」
繪里用快哭了的臉將視線轉回講義和教科書。

日期是五月。熱得難受的繪里頻繁地撩起她的長髮。將視線轉向窗外、青綠的嫩葉讓樹木為之繁茂。
叩、地悶悶的聲音，視線轉回了突然伏在書桌上的繪里。
「好想逃走…」似乎是真的很想逃走的聲音。
「逃走的話、我想保田老師明天會用很可怕的表情生氣喔」
「嗚─…」緩慢地仰起了臉。

事由為今天的第六節課，我們的導師、保田老師的英語課。
今天沒交出預定作業講義的、有十人。繪里是其中一人。
對著那十個人、保田老師原本就上揚的貓眼又更加往上吊、
「放學後給我留下來做！在今天以內要交出來！！如果不交作業就回去的話…妳們應該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吧？」
……對如此震撼的魄力、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我也被嚇住了。


剛好、我的社團活動休息，正好可以看顧努力用功的繪里……在繪里跟不擅長的英語惡戰苦鬥的時候，教室裡留下的學生一個個減少了…最後終於只剩下我和繪里。

剛剛試著確認繪里寫完的作業。……。
「繪里…」我指示著。
「為什麼這裡、未來式的will和過去式的successful會一起用呢？」
慌張地用橡皮擦改正的繪里。
「麗奈～…幫我寫嘛～……」
「不行。還有兩份。加油吧」
「嗚……」
集中力中斷了、繪里將下巴抵在書桌上。──真是的。我伸了伸縮成一團的背脊，靠在椅子上。


「麗奈、對不起噢？」
「什麼」
「…這個、要妳陪我」指了指講義。
「沒什麼啊─、沒有社團活動的放學後，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

「這樣啊…。
春大會，沒能出場真可惜」
「一年級就想被選上還是太天真了吧。明年、能被選入個人戰的話就好了」
「已經決定了嗎？」
「我自己、決定的」
「這樣啊」
繪里軟軟地笑著、將她耳際的髮繫向耳後。

我不自覺地輕輕掬起一綹她零散落下的髮絲。就那樣地、親近自己的臉。──繪里沒有做任何動作的打算。只是、靜靜地開口。
「…空暇的話跟紗由一起回去不是比較好嗎？」
「那傢伙今天有家庭教師會來。…怎麼、造成困擾了嗎…？」
「怎麼會……。我很開心唷…」
我對著被我玩弄的髮梢、輕輕地吹了口氣。繪里的身體晃動了。

網球社打網球的聲音，從遠處的運動場微弱地傳來。
我將手撐在桌上、朝著對面的被我掬起髮絲的繪里，以臉親近著。
「麗……奈……」
嘶啞的繪里的聲音。


──喚回了我。

「抱、抱歉…！」
慌慌張張地移開身。──我現在、打算做什麼？


低下頭隱藏著雙頰的火熱。就這樣離開了座位。
「…我還是、先回去了。──最後的問題上禮拜上過了、是as～as…的文章結構、只要看教科書就好了……」
「…謝、謝謝……」
「──那明天見。Bye-bye」
抓著書包出了教室。另一手關上了門。


深深地、開始呼氣──。因為受不了那樣的情況，而跑出了走廊。
我的腳步聲、在無人的走廊上大聲地響起。

一邊跑著，一邊自覺到了。
喜歡、繪里。──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滲出的淚、馬上就從眼眶被吹散了。


　＊＊＊＊＊　＊＊＊＊＊


無視皺了的裙子、也不換下制服，只是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呆呆地凝視著天花板。
思考的只有一件事。繪里。

朝著什麼都沒有的眼前虛空地伸出手───唰地、摑著天空。
“麗奈”
想著繪里的聲音。──那聲音、那笑顔、好想獨佔。
可是──好可怕。

成就幾個小時之前自覺到的戀愛──並沒有那種自信與勇氣。
告白──然後被甩。那樣的話一定連朋友關係都無法繼續維持下去。
這麼一想，對於怯懦的我來說，現在的情況就已經足夠了。雖然不是繪里“最重要的” ──但只要能待在她身邊就好了。

縮回了伸出的手──那個、什麼都沒抓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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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午休。有第四節課才剛結束就奔去合作社買東西的學生、也有開始併起自己周圍的桌子的學生、也有將值日生裝好的茶壺的熱茶注入自己杯子的學生、也有拿著便當盒走出教室的學生。──大家都有各式各樣吃午餐的形式。
我也是、取出便當盒後、一如往常撐著下巴等著兩人來。
「…？」奇怪、正這麼想的時候。
「咦？紗由還沒來嗎？」
繪里買完麵包和紙盒果汁從合作社回來了。
「我也正這麼想。好怪、平常總是第四節課一結束馬上就會來的。…延長下課了嗎？」
「可是我剛在合作社、有看見和紗由同班的學生耶…。
麗奈、我們去找紗由吧」
「也好」我拿著便當盒站起。


我們從12班跑到隔壁兩班的14班的教室。從門數來第二列、後面數來第三個座位，像是紗由的學生……也就是說、紗由連飯也沒吃就趴在桌子上。

「怎麼在睡覺呢。吃飯啦」
「…才沒有在睡覺呢」
啊・起來了。可是、嘟噥了一句話後似乎仍是沒有抬起臉的打算。借了附近的空椅子、圍著紗由在附近坐下。繪里也一樣、坐在她的右側。
「紗由…怎麼了？」
「怎麼會心情不好…說出來的話會輕鬆點喔」
「嗯…」
只囁嚅了一個字。──我和繪里、默默地等著接下來的話。……其實我肚子好餓。


「……藤本老師她………」
終於、開口了。像蚊子叫一般的聲音。
「嗯」我催促著。
「和松浦小姐接吻了………」
才剛說完、越發低迷的氣氛纏繞著紗由。…沒辦法、我救不了她。

輕輕地被拉了袖子。一轉頭看見繪里一臉『聽不懂』的表情。我看了看紗由。
「紗由、我跟繪里說明一下好嗎？」
微微地點了頭。
「…拜託了……」

我轉向繪里的方向。
「藤本老師是、紗由的家庭老師。大概…從中二的時候就來當紗由的家教了」
繪里理解般地點點頭。我繼續說著。
「那也是、紗由喜歡的人」
繪里的臉凝住了。…似乎是瞭解狀況了。
「…松浦小姐、是老師的戀人……」
朝著紗由的方向看了看、她小小地搖了搖頭。
「是青梅竹馬兼戀人…」
…我想這應該沒什麼差…。


紗由突然趴了下、開始說話。
「昨天、家教結束後老師才一回去、馬上就發現老師忘了把外套帶走…。用跑的的話追得上嗎、這樣想著出門了……在轉角附近看見老師和松浦小姐──」
「STOP」我先用手制止她。想到紗由又看不到似乎沒什麼意義、儘管如此紗由還是停止了話語。
「接下來、不想說也沒關係」


「啊～啊！」有些故意地、紗由提高了聲音。因為還趴著的關係、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好不甘心。藤本老師、只有在跟松浦小姐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展現那種開心的笑顏。跟平常嚴肅的表情完全不一樣。
我好喜歡那個笑容。可是───那只會在松浦小姐面前展露………」


凝視著仍趴在桌上的紗由的後頭部。──其實、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該怎麼鼓勵她才好。
繪里、伸出了手。
「…耶？繪里？？」
繪里輕輕撫著紗由的頭。
「…什麼？」紗由應該也感受到了繪里的碰觸。

「我覺得、紗由很帥噢」

以充滿問號的表情看著繪里。繪里有點困難地繼續說著。
「雖然無法好好說明……但是我覺得這樣的紗由、相當帥氣唷」


「……………比起帥氣、被說可愛、比較好」
紗由慢慢地仰起臉。眼睛下方難得地出現了眼袋、但我和繪里什麼都沒說。
紗由令人憐惜地笑著、
「謝謝妳們」輕聲地說著。
沒什麼啊、正要這麼回的瞬間──。

咕嚕。

……肚子的叫聲回答了。
睜圓了眼的二人。接著──她們一起笑出來了。

還有和笑著的兩人相反的、搔著臉頰的我。繪里掩飾般地、「肚子餓了、一起吃飯吧」這麼說著，接著開始打開的吸管、插入紙盒果汁。
我也安心了起來，解開了包著便當盒的布。
紗由則是───。
「…紗由、怎麼了？」
似乎想起了重大的事情，紗由張著口呆住了。


「今天…是要去合作社買的……」
紗由喪氣地再次趴在桌上。我和繪里看了看對方。
「合作社已經…」
「……關起來了…」
差不多、午休一開始的二十分鐘以內麵包和飯糰就會賣完了。雖然也可以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可是午休外出是違反校規的。

繪里拿起自己的兩個麵包。
「紗由、雞蛋三明治和巧克力奶油捲、妳想要哪一個？」
「…可以嗎？」
「不要介意唷。而且今天有社團活動不是嗎、吃不夠的話再吃點心就行了」
…茶道社是這個意思嗎？──在我被捲入疑問的漩渦時、紗由拿了巧克力奶油捲。小小聲地、謝謝、這麼說著。

「「「開動了」」」三人一起雙手合十地說。

紗由咬了三分之一口巧克力奶油捲後、看著我。…幹嘛？
「麗奈呢？」
「耶？」
「不分給我嗎─？」
…是在等我啊。勉為其難地捧起便當盒、
「喜歡什麼就拿去吧」這麼說著。

真是的。又回到平時的紗由了。───真是…太好了。


紗由將炸雞塊丟入嘴裡。咀嚼著、吞了下去後、又看了一次。
「啊！」
咦！？──她突然朝著繪里方向大叫，我反射性地看向那邊。繪里則是以呆住了的表情……、
「啊」小聲地叫著。
──？視線回到了便當盒…………………就這樣轉回到紗由。
不斷嚼動著的、紗由的嘴巴。…嘴邊還殘留著炸衣的碎屑。
「紗由…妳這炸蝦小偷……」
「多謝招待─」
…仔細一看連煎蛋也沒了。──便當盒裡只剩下小蕃茄和綠花椰菜。

…………。
本來想從紗由的嘴裡搶回來、可是實在是太幼稚所以放棄了。不過、悄悄地打算在桌子下偷踢紗由的腳。

繪里、忍不住笑了出來。


午休結束的五分鐘前響起了預備鈴。
我和繪里正打算回去自己教室而站起來──。
「麗奈、我有話要跟妳說」
被紗由、留下來了。──我凝視著她，又坐回位置。紗由一臉抱歉地望向繪里。
「繪里、對不起。把麗奈放著先回去吧？」
「耶…嗯」

繪里她、一邊避開進入教室的學生一邊走出教室。

那種將繪里屏除在外的感覺讓我不自覺皺眉了。
「不要那種臉嘛」被這麼說了。
我輕輕地敲著桌子。
「那個、要說什麼」

「嗯。那個啊──」
她定睛看著我。
「麗奈、喜歡繪里吧」

「…………」
沉默地凝視回去。紗由把那理解為肯定的回答。
「不告白嗎？」
「……做不到…」
「害怕嗎──？」
內心的動搖表現在身體上。紗由沒有略過我顫動的肩。
「不傳達自己的心情的話──雖然什麼都不會結束、但也什麼都不會開始唷？」
即使如此也什麼都說不出口……看著說不出話的我，她嘆了口氣。

「…如果被誰先搶走的話我可不知道噢」

最後的鈴聲響起。我慌張地裝作沒聽見紗由的話一般地站起身來。


放學後的社團活動。繪里和紗由一定正在悠閒地吃著和菓子吧。
相對的我──今天是一對一練習。像比賽一樣，能夠自由地展現技巧、正好能試試實力。

我、正與一年級生中身高最高的人相互碰觸著劍尖。身高差了約、20cm。
以劍尖按住竹刀開始交互攻擊、對方快速地移開身體拉開了間隔。
對方在金屬面罩下瞇起眼微笑了。──真令人不爽，被認為打不到地被看輕了。
瞄準著一定能攻擊到的瞬間攻擊、使出出端技。───那樣的話。
我將劍尖下移。
「面！」
沒有放過空隙、攻擊了面部。──再踏出右腳、用竹刀避開了對方的竹刀。翻過手腕───
「胴！」
以返擊技──面返胴決定了勝負。




「開始冥想！」
社團活動結束時的冥想──。正座著、輕輕地閉上眼合起手。
心中的浮躁、靜靜地沉積───我深信著浮躁、是因為社團活動的激烈與興奮所造成的。
沒錯、跟中午發生的事沒有關係。

「冥想結束！」
聽到社長的聲音、慢慢地睜開眼睛───。

『多謝指導』跟社員全體一同行跪坐禮。
站了起來。──沉重的心情完全消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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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點都不聰穎。──我想應該被分類到笨拙才對。
因此、我無法一次同時進行兩件以上的事。
例如說…攻擊和、戀愛、之類的。

像是確認一般地問著自己。──是為了什麼而進來這個學校？答案已經決定了。……是為了社團活動、為了劍道。

即使紗由如何鼓勵、要對繪里告白，都是不可能的。
對我來說、劍道和繪里都很重要──。

要擇其一的話，會選擇劍道。繪里的話、維持現在的狀況就可以了。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當時的我實在是太愚蠢了。
如果能陪在繪里身邊更久一點就好了、能再多碰觸她一點就好了。
雖然一直以來都很後悔，但是這種心情，現在、又更強烈了。

──當我知道我的心、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是那個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