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27 23:30:29我的心是一把小提琴

QUE SERA SERA

從小,我是一個很討厭上學的人。
還有,我也是一個很愛哭的人。
討厭上學的毛病或許是因為自己天生不太容易跟陌生的人打交道;
也或許是,我對於外界的環境常常感到沒有安全感。
但是,很少人會知道人前老是光鮮亮麗、熱鬧起鬨的我,
其實,常常喜歡躲起來。

我想,在我真正結束學業,正式進入社會之前,
應該算是沒有想過自己將來要做什麼,
或者說,我從來不敢想,我可以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什麼。

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再跟家裡伸手,
所以大學新鮮人的日子還沒開始,
倒是先展開在音樂教室教琴和趕家教的生活。
從那時候起,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已經跟”假日”毫無關聯,
沒有放鬆、沒有休閒,沒有度假、更沒有旅遊。
我永遠記得,20歲的生日那天,沒有什麼成人禮的祝賀、
也沒有什麼熱鬧的聚會,和點綴糖花的蛋糕,
我自己一個人在音樂教室的琴房裡,從中午面對著我的學生,
來來去去,到了晚上九點多才可以下班。
什麼是20歲,什麼是成人,我想,我的人生已經提早領悟,
所以,那一天,沒有喜悅、沒有煥然一新,
只有疲憊到連難過都毫無力氣。

或許,是那一天的記憶太深刻了;
或許,是那段提早長大的日子太漫長了,
所以當我開始能夠擁有穩定收入之後,
我暗暗決定,我再也不要回到那樣的生活。

在學校教書,本來只是為了能夠延續我沒有權利作夢的現實生活,
但是,當我一腳踏進了這個工作後,竟然沒有辦法將自己的生活重心
轉移到其他的地方--學校,變成我一個最真實又最幸福的夢境。

我總是這樣說著:因為我小時候最討厭上學,結果,我長大之後當了老師;
因為我自己很愛哭,所以我教到的,也都是一些愛哭鬼。

我是一個有點距離的老師--我不讓學生對我勾肩搭臂、也不習慣有些
學生特別愛撒嬌的舉止,可是,我有一些小小的動作,會不自覺讓他們接近:
嚴峻說教後輕輕摸他們的臉、上課時對看而意味深長的微笑或眨眼睛、
在傷口上格外溫柔上藥、故意說著只有當事人才了解的密語。

這些我從來沒有學過,我只是憑著本能和感覺去對待,
然後,意外發現收穫特別多。

嘴裡說著:你就是因為愛穿高跟鞋才會受傷,
卻又趕忙要幫我貼上OK繃的”不坦誠先生”、
上課時總是安安靜靜,卻在下課時固定來問我問題的”沉默的蓓蕾”、
特別早熟特別聰明卻不知道為什麼會對我著迷的”小才女”、
還有一堆最衝動最魯莽卻又著實地可愛的”哈比人”......
每年教兩百多個學生,就像生命裡寫了兩百篇詩作,每一首都雋永而清新--

總是惹禍又價值觀不正確的,讓我送了他們出校門後,
接著擔心是不是在新的人生旅程會迷失方向;
總是把時間花在想談戀愛的,讓我看了他們的夢中情人後,
開始想盡辦法勸說他們怎麼樣調整自己的眼光和品味......

也許上個月,他才對我說謊;也許這個月,又乖巧坐在我跟前默默罰寫課文,
還不經意告訴我,方才我夾到他碗裡的,是他生平第一次吃到除了家人之外
爲他夾的菜餚,也許下個月,我們又會有不一樣的互動......

突然覺得,生命裡面多了很多不一樣的重量。
有時候欣喜,有時候感動,有時候心涼,有時候頹喪。
當我變成學生的世界中心時,他們也變成了我的生活重心--

我的人生裡注定要比人家提早承受二十歲時的壓力,
然而卻又同時有幸能夠在成人後再次返回十二歲的童稚天真,
就像延伸我被成長所榨乾的翅膀,重新往一扇通往夢想的門飛去。

DORIS DAY是這樣唱著:Que Sera Sera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
Que Sera Sera...

我還能說什麼呢,原來走過的每一步都是為了
那看不見卻有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