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莞:同志患病愛人不離棄權益缺失面臨困境(圖)。(2013.10.10)
左圖:9月4日,橋頭醫院,老馬住院後生活不能自理,小劉每天一有時間就陪在醫院。右圖:小劉在微博上發起了求助。(南都記者劉媚攝)
內容提示:少華無數次在夜裡驚醒,萬一老馬病情惡化需要做手術或者特殊治療,醫院肯定需要家屬簽字承擔風險,那麼自己哪來資格和權利呢?“如果我愛人真的需要動手術,照醫院的規章,那他只有等死的份!以前看到李銀河老師在給我們爭權益時,我在笑,那需要嗎?一張婚紙重要嗎?以前太膚淺太短見!”
“我是不會離開他的”
同性戀者為患病愛人微博募集治療費,已收到熱心網友4萬元善款
南都訊:日前,身在東莞的同性戀者小劉以@山邊的那道虹為名,在新浪微博上為其患重病的愛人老馬向網友求助,試圖尋找到老馬多年未聯繫的親屬。迄今為止,小劉已收到熱心網友捐贈的4萬元善款,但目前老馬治療費用仍有近10萬缺口。
愛人患病“ 同志 ”微博求助
“我是一名同志 (指同性戀者),湖南人,我朋友東北瀋陽人,我們在一起快6年了,這6年中我們就像普通的夫妻一樣”。8月2日中午,小劉以@山邊的那道虹的名字在新浪微博上發出了一條博文,告知網友們他“出櫃”了。兩天后,小劉的微博才記錄下自己當前的困境。原來,老馬得了腦中風,已住院多日。
兩人沒有生活經驗而拖延,病發三天后才入院治療,延誤太久,最終診斷老馬是大腦和腦幹中風引起大面積腦梗塞。目前,老馬住院生活不能自理,小劉每天一有時間必須陪在醫院,因為怕沒有工作斷了口糧,小劉只得花錢請來護工照看老馬,自己白天上班,下班後就做飯給對方吃並且照料老馬。小劉昨日告訴南都記者。
志願者網友幫忙尋親人
南都記者昨日在東莞橋頭人民醫院見到了患病的老馬和陪在他身旁的小劉。小劉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老馬的病情,因為老馬的病情隨時可能會有變化,常需要合法親屬的授權,所以小劉便在微博上發起了求助,希望遠在瀋陽的網友們能夠幫老馬找到10年沒有聯繫的家人。
志願者網友們對小劉的微博求助給出了回應,通過網友們的幫助,近日小劉終於通過電話找到了老馬的弟弟妹妹,可是失望又隨之而來。據小劉稱,得知老馬是“ 同志 ”,其弟弟妹妹都表示最多只會探望一眼“其他一切不管了”。
小劉稱,他之所以聯繫老馬親屬並非卸擔子,“而是辦理低保、治療簽字甚至轉院等各種程序都必須有合法親屬來協助”,而老馬本人在病重之際也希望重見家人,他昨日哭著告訴南都記者,他已有將近10年未見弟妹,十分掛念。
網友捐助仍有10萬缺口
“生活中我也不忌諱告訴別人我的性取向,我現在在橋頭的公司領導就問過我是不是同性戀,我也跟他承認,他表示能夠理解”,不過小劉告訴南都記者,為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日常中如果不是特別問起,自己也不會主動說起相關情況。
8月31日下午,他在微博@山邊的那道虹頁面上發布了受助的具體明細,據其統計在過去一個月時間裡他和老馬共收到熱心網友的捐款24780元,而截至昨日,小劉已收到熱心網友捐贈的4萬元善款,但至今仍有近10萬元的治療費缺口。據小劉介紹,捐助他們的多數是素昧平生,也許其中也有不少屬於“志同道合”的同性戀者網友,他表示將堅持把捐助透明化,不會辜負好心人的幫助。(記者黎明)
(如有願意關注或幫助小劉與老馬的讀者,可加新浪微博@山邊的那道虹 )
中風住院的老馬坐在輪椅上休息,少華背著雙手在窗口若有所思(南都記者劉媚攝)
愛人同誌有點孤獨
●“ 同志 ”愛人並不是合法親屬,不能複印病歷。
●“只有圈內人來關注我們,說明社會上還是沒有真心關注這個群體。”
●“我沒有和愛人結婚的權利,更不知道如果年華老去我可以依靠誰。”
●“努力消除對LGBTQ社群的歧視,首先我們就要從身邊的親人開始。”
南都訊:9月12日,少華騎車回到東莞橋頭鎮皇堡工業區的公司上班,當他一路走進辦公室,工友們都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不少同事還裝作若無其事地向他豎起大拇指。少華懂了,他和“ 同志愛人”老馬“出櫃”的事情想必已四處傳開。今年7月19日,和少華一起生活了6年的伴侶老馬生病,腦中風至今躺在床上。老馬死裡逃生的生病經歷,讓少華做出決定,第一次公開承認了自己的同性取向,而老馬是自己的男友。
無“法”複印愛人病歷
今年39歲的少華是湖南小子,他告訴南都記者:“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性取向”。2007年11月,單身的少華通過網絡論壇認識了比自己年長10歲的男友老馬,2008年2月,少華正式和老馬確立戀愛關係。少華說同性戀者要找伴侶並不容易,在網絡上找相對直接方便些。
過去6年,少華在東莞橋頭工作,老馬因為生意失敗在租住的房子裡操持家務。他們認為多年來的生活與普通情侶並無二致,但是少華的房東、朋友們卻以為他們只是兄弟般的相依為命,因為少華總是和老馬呆在一起,偶爾也會因意見不合吵嘴甚至打架,少華歪下頭,讓南都記者看看自己的後腦勺,那塊疤痕就是老馬揍下的。
“不過也有人猜到我和老馬是愛人關係,我的上司就曾試探過我,認為我和老馬不只是普通朋友兄弟的交情,我當時笑而不語,上司也心照不宣”。直到最近老馬因腦中風病倒,少華才真正需要直面明確一段感情和需要一個名分的重要性。
住院期間,少華因為要弄清病情和治療進程,就去找主管醫生拿病歷。主管醫生卻告知只有病人家屬才有權借用病歷複印,少華作為“ 同志 ”愛人並不是合法親屬,無論他怎麼解釋,醫院方面還是不同意。最後少華站在偌大的醫生辦公室裡,大聲地喊出:“我就是老馬的親人,我們是同性愛!我是他愛人!他弟弟妹妹聯繫不上,我現在是他唯一的親人!”當時在現場的醫護人員私底下告訴南都記者,他們既有點吃驚,也多了些理解,最後終於讓少華如願——這是他第一次深切感到自己和老馬是多麼的與眾不同。
家人得知“ 同志 ”後不理會
深夜11點,少華拖著疲憊的身軀騎車回到20分鐘路程的出租屋。過去一個多月裡,他早上7點起床買早餐送到醫院餵老馬,之後在廠裡上班到下午5點半,又到醫院裡照看至深夜,連軸轉的他請了個護工晚上看護老馬,少華說:“太累了……我不能累趴下。”
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少華除了要考慮如何把目前四樓的出租屋換到一樓去,方便老馬病癒後不用爬樓梯外,他想得最多的還有“出櫃”。少華無數次在夜裡驚醒,萬一老馬病情惡化需要做手術或者特殊治療,醫院肯定需要家屬簽字承擔風險,那麼自己哪來資格和權利呢?
“如果我愛人真的需要動手術,照醫院的規章,那他只有等死的份!以前看到李銀河老師在給我們爭權益時,我在笑,那需要嗎?一張婚紙重要嗎?以前太膚淺太短見!”少華很清楚明白,活在當下要名正言順地成為老馬的監護人無望。負責老馬科室不願具名的醫生向南都坦陳:雖然目前老馬生命無危,康復治療得好是有望恢復的,“但腦中風復發的風險客觀存在,一旦真的需要搶救,從程序手續而言,少華作為同性的愛人沒有資格替代親屬的決定權”。
老馬父母雙亡,離開老家8年,浮浮沉沉的生活讓兄弟姐妹之間聯繫稀少,甚至老馬連他們的電話號碼都想不起來,只記得東北老家地址。靠微博網友志願者幫忙,少華兩週前與老馬的弟弟妹妹電話聯繫上了,少華說他坦承了與老馬的關係後,“電話那頭就說沒有時間,走不開” 。一直關注同性戀生存狀態的NGO智同中國方面透露,他們已聯繫上老馬的弟弟,“但對方態度很消極冷漠,當初因為老馬出櫃的原因雙方斷絕了聯繫,如今這親情的淡漠真的令人非常擔憂。努力消除對LGBTQ社群的歧視,首先我們就要從身邊的親人開始。”
躺在病床上的老馬久等弟妹不來,往往總是吃一口東北菜就嗚咽起來,少華安慰他:“妹妹去進修了,弟弟忙完工作才來看你”。老馬想想還是哭,悲傷時用不靈活的腿腳蹭著少華,對南都記者說句“想弟妹”。
不離不棄守護愛人同志
太陽下山了,意味著老馬今日見到弟妹的希望又落空。少華從廠裡打包了冬瓜和魚,沒來得及吃就抱起老馬坐上輪椅,“在病房裡躺了一整天,是時候出去走走了”。老馬自從生病後,脾氣變得古怪,比如少華上班期間就會對護工有意見,或者莫名放聲哭,前天少華隨電視台的記者去了趟廣州街頭舉牌“求關注”,這讓老馬心里特別不痛快,興許老馬已不習慣少華不在身邊。
一出電梯,老馬鼻涕流了下來,滴在了腳麵上也躲不開。少華用紙巾幫他擦乾淨後,老馬像孩子一樣狠狠地把紙團扔在地上,他似乎在生自己的氣。這時對面走過來一位病友,這位病友的左手小臂已截肢,他用右手端端包紮好的傷口,對老馬笑了一下。少華不失時機地鼓勵老馬:“剛剛那位先生手都沒有了,但是他還不是好好活著?我們還有什麼藉口不積極點治好病活下去呢?”
少華其實也有脆弱的時候。
老馬剛病倒時對少華的打擊最大,醫院診斷老馬大腦和腦幹中風引起大面積腦梗塞,極可能左邊半身不遂,生活無法自理。不過,少華並沒有放棄老馬,白天去上班,下班後照顧對方,“一個月來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可是再苦再累我都能挺過去,當他能叫出我名字時,我當時激動得流出了眼淚。”
突然口袋裡的微信提示音響了,少華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名上海素昧平生的網友,從微博上得知了少華和老馬的事,便持續給他們打氣,最近這條微信裡說道:“忙碌的一天……少華上班一天很辛苦吧?估計現在是跟馬同學鬥智斗勇,勸吃飯吧?加油!”少華現在每天都滿足老馬的家鄉菜情結:南都記者第一次見老馬時他吃上了韭菜盒子,最近見他時又吃上了酸菜豬肉燉粉條。
“我是個樂觀的人,有些時候也會想不通”,少華告訴南都記者,他的人生並沒有錯,只是別人喜歡女人,他喜歡的是男生。他看了看老馬,苦笑著告訴南都記者,他想等到自己老得沒辦法獨立度日時,就找個獨身老太婆過日子,起碼男人和女人搭配,外人不會再用特殊的眼光看待自己了。
“出櫃”只為引起社會思考
“出櫃”了的少華和老馬也有開心事,那就是越來越多網友和NGO關注到了他們,截至9月8日下午4點,少華透露目前已收到愛心人士捐款專用於老馬的康復治療,數額共計45255.88元。電視台的記者曾建議少華上街頭去募集善款,但是被他拒絕了,他稱“出櫃”並非為了錢,也不是為了別人來幫忙,而是想告訴全社會同誌群體也需要大家的關注。
早在2008年東莞本地媒體曾自發針對同性戀公眾態度做過非正式的小範圍調查,結果顯示有26.7%的市民表示無法接受同性戀行為,而更有高達57.5%的市民對同性戀問題抱著“無所謂,不關心”的態度。
求關注這個想法源於老馬病發,少華說他第一次重新審視自己性取向帶來的實際問題:“我沒有和愛人結婚的權利,更不知道如果年華老去我可以依靠誰” 。現實正是如此,南都記者向東莞民政部門求證同性戀婚戀權利時,對方工作人員直言我國對同性婚戀無相關立法支持,自然權益義務也無從談起。
少華最後選擇了上街,前日中午他隨著智同中國的工作人員去了趟廣州,在北京路和烈士陵園等街頭,舉起了“大愛無疆,不離不棄,請關注同志養老、婚姻”的牌子。可是讓少華灰心的是,自己的舉牌並沒有引起路人的共鳴,他甚至形容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像個小丑”。
前幾天有個在中山大學讀醫的“女同志 ”專程來橋頭醫院看望老馬和少華,“她說已經把性取向告知了父母,既然社會無法接納同性愛,所以她堅持選擇了單身到老”,少華聽到對方宣稱要孤獨一世,想到了自己和老馬便心生悲哀。這段時間以來,陸陸續續有周邊城市的熱心網友前往橋頭醫院看望老馬和少華,但幾乎都是同性戀者,少華認為“雖然有熱心人來和我們交流是很好,但反過來只有圈內人來關注我們,這說明社會上還是沒有真心關注這個群體”。
采寫:南都記者黎明實習生鐘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