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1-14 22:05:43月夜蓮

兰草

  走进旅馆,发现总台一侧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花盆。一小丛枯黄的植物在盆中蜷缩着脱水的叶。
  “是兰草啊。”母亲说。
  沿着光滑的石板阶梯登上三楼,转弯,便是我们的房间。整个三楼唯一的住户。
  说是标准间,其实是由三人间改造的。多了一个床位的空间,房子里显得宽敞很多。久无人住,散发着潮湿的霉味。推开窗,外面是一片高的矮的居民楼,只能看见一角狭小的天空。城市角落的招待所,只能是这样。
  “哎,有猫!”
  左侧不算宽阔的露台上卧着五只猫。三只大猫,两只黄白的,一只黑白色;一只半大的猫,黑白相间;还有一只黄黑相间的小猫。我管它们叫大黄,杂毛,大黑,小黑和小猫。杂毛是母猫,大黑是公猫,小猫是它们的孩子。大黄和大黑相处得不好,见面就呲牙裂嘴,大概也是公猫。小黑好像是杂毛的孩子,经常待在它身边。小猫大概2个月大小,夹在几只又肥又大的猫中间,显得格外弱小,颤巍巍地沿着水管走来走去。
  “是附近的野猫。今晚会有猫打架了。”母亲走到窗边望了望,拉上半扇窗。
  逛街回来,天已经黑了。
  猫群不在那露台上了。
  明天还会来吧?我对自己说。
  十点左右,没有开水了,母亲提着水壶到服务台。正打电话的时候,发现服务台的靠背椅上蹲着一只猫。正是白天看到的小猫。角落里的床垫窜出两只大猫,从没阖上的通往露台的窗子逃走了。
  “这些猫真聪明。”母亲说。
  靠背椅很软,铺着一层厚毛巾,小猫窝在上面很舒服。大猫大概也是这么认为才把小猫叼到椅子上的吧?
  不知是太舒服不愿走还是根本走不了,小猫一动不动地窝在椅垫中央的凹陷处,紧缩成毛球状,背上的毛一丛丛竖起,微微颤抖。白天弱小的小猫,现在看来更加瘦小,脏脏的,在春夜的冷风中瑟缩。
  母亲掀起毛巾一角盖在它身上。
  小猫初以为要把它赶走,不满地叫了一声。发觉没有赶它的意思,便安心蜷在毛巾堆中,
  服务员打了开水过来,发现椅子上的小猫,觉得稀奇,说要带到楼上让其他人看看。掀起毛巾时,发觉小猫很脏,便厌恶地丢下毛巾离开了。
  今晚应该不会有人打扰小猫了。
  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九点多。
  母亲把我叫起来后告诉我:“小猫死了。”
  从窗口望出去,那群野猫还在昨天看到它们的地方。不同的是:小猫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一丝生气。杂毛守在一旁,警惕地盯着我。其他猫也在不远处警戒。
  “可能本来就有病,真可怜……”母亲看了几眼,做别的事情去了。
  又看了一会儿,我也离开窗口,只是不时向这边望上一眼。杂毛始终守着小猫,一会儿叼着小猫换个地方。能晒到太阳的地方。
  这一天是清明,吃过早餐,我和母亲去扫墓。街上人很多,基本都是去扫墓的。到处是绢花,香烛,还有松枝和清明果。
  太阳很好,天空蔚蓝蔚蓝,没有几朵云。缺少雨的味道,清明也就不那么像清明了。每年的这天,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忆起故去的人。只要还有相关的人存在,故人便不会真正故去。无关善恶。怀旧是人的天性。
  听说猫是很健忘的动物。不知明年的今天是不是还有哪只猫忆起春天死去的小猫。也许不会有。尼采的文章里有这么一句:“人即使是在最幸福的时刻,也比不上野兽的幸福。”因为动物的记忆不比人的长久。有些事情遗忘会比牢记来得妥当。然而却不是能随心所欲的。
  回到旅馆,已经是傍晚。杂毛仍然守着小猫,小黑腻在它跟前,大黑和大黄在不远处。
  过了一会儿,小黑爬起来,顺着车篷往下走,不时停下警惕地盯着我,最后消失在居民楼间。大黄走到杂毛身边,大黑立刻冲过来,很凶地张牙舞爪,把大黄赶回去。折腾了一阵,大黄见无法靠近,悻悻的沿着刚才小黑走过的路消失了。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露台上只剩下小猫瘦小的身子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这个城市的春夜,很冷。
  早上起来,没有看见猫群。
  已经忘了吗?我望着露台上冰冷的小猫的尸体,一边收拾着行李。
  快到中午的时候,猫群终于露脸了。杂毛不再守着小猫,和大黑腻在露台另一侧。
  已经放弃让小猫醒来的念头吧?
  过了一会儿,小黑跑到小猫身边,蹲在那里整毛,不时舔小猫几下,似乎也在帮小猫整毛,只是没呆多久就跑到靠近窗子的斜坡上。
  这么没耐心!
  我心里产生了捉弄它的念头,于是将手机坠上的铃铛伸出窗口摇了摇。小黑受惊似的猛抬头,飞快地窜到小猫身边,紧盯这边的眼睛充满警惕、怒气与不舍。
  有些后悔捉弄它。我收回铃铛继续收拾行李。
  临走时再次望出去,小黑仍在小猫身边理着毛。杂毛和大黑仍在露台另一边如胶似漆。大黄则在一旁东张张西望望。
  到总台退房时,快十二点。没有看见那盆兰草。
  原来放着花盆的架子上,留下一个圆圆的土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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