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賓虹〈富春江紀遊卷〉賞析

‧典藏古美術 2007/05/31

中國畫的表現形式有許多獨到之處，扇面、長屏與手卷即然。扇面的特異形狀暫且不說，長屏與手卷的縱橫、上下、左右、延展，正是中華民族人文心理空間的「周流六虛」之概，「放之則彌漫六合，退之則收藏之密」，用「遊心」而盡攬山川萬物的獨特視覺創造。

【文／梅墨生；圖／匡時國際】　

中國畫的表現形式有許多獨到之處，扇面、長屏與手卷即然。扇面的特異形狀暫且不說，長屏與手卷的縱橫、上下、左右、延展，正是中華民族人文心理空間的「周流六虛」之概，「放之則彌漫六合，退之則收藏之密」，用「遊心」而盡攬山川萬物的獨特視覺創造。董思翁所謂：「宇宙在乎手，眼前無非生機。」中國畫家自古便擅作屏卷，在狹長的天地中馳騁才思。因為屏卷的視域特殊，所以創作較難，許多畫家對此望而生畏，不敢採用。  

現代畫史中，對傳統用功深入的畫家如溥儒、張大千、陸儼少、謝稚柳、吳湖帆、黃賓虹等，皆不乏長卷之佳製。而上述諸家，前五位皆有精潔修能之長，或淡雅、或富麗、或精緻、或秀媚、或溫婉，極盡風致之美，獨黃賓虹，以粗服亂頭之筆墨，作蒼蒼莽莽之峰巒，渾厚華滋，戛戛獨造，所求在古樸自然，不落雕飾習氣，境界尤高，創製尤難。

此次匡時春拍徵集到的〈富春江紀遊卷〉（25× 410厘米）巨製，創作於1951年，為賓翁暮年佳作之一。

浙江富春一帶山水秀麗天成，歷代畫家鍾情於此，屢屢描繪其景。黃賓虹亦不例外。而賓翁之獨到在能寫生而復寫意，寫實而復寫趣，「虛實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

長卷有如交響樂章，起承轉合，回互跌宕，美感在曲折掩映，攝景如鏡頭「全方位」，而其表現則在於畫家心思之「取景由人，取景不由人」（黃賓虹語），虛虛實實，疏疏密密，開開合合，然後意味悠長，令人意遠，超拔塵俗而胸襟滌蕩矣。

此卷右起以平嵐渚始，為舒緩之樂章，中景有亭，近景有叢樹遮掩，由此漸入佳境，山深處，房舍橋榭，可游可居，雖曲徑之通幽，而人氣之隱約，而為深遠景致，於崇山大壑之後，中後部忽見開闊，江村帶水一彎，復現平遠風光，迤邐而入又見山深林茂，溪流出沒，滃然深秀，然後於蒼茫峰嵐間戛然而終篇，似作文之「豹尾」法，令人意不能盡，徒增懷念遐思。

而其筆墨之「乾裂秋風，潤含春雨」之美，足見賓翁功力深邃。黃賓虹畫外看似紛亂雜遝，內求則筆致燦然，亂而不亂，用筆如折釵股，如屋漏痕，用墨則積、破、潑、宿，不一而足，追步董源、巨然而獨有發揮，深得宋元旨趣，尤兼黃、王、倪、吳之長，鬆、沉、樸、厚，以自然大美出之，實為現代山水中興巨手，其不以甜、邪、俗、賴示人，正人品學問高蹈遺世，風標自立者也。

是云：睹此卷，始知畫者，乃人生修為之道也，非其人，曷能言畫！

【典藏古美術2007年5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