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05 19:48:15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小說】人淡如菊

 

人淡如菊

張廷之 / 2007-05-19

  謹以此獻給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自題

    我站在戲的散場,看盡繁華。

    二零零六年,我在蘇州。

    三月裡從廈門回家,途經南京,去看望一個認識了九個月的男人。

    輾轉回到武漢。

    未曾想竟是為了一場毫無預見的相識。

    相識時大約是正月裡的十四,彼時無所事事,一副意興闌珊模樣。真正見面時卻已是四月,那時已是櫻花節的末段,薄薄的雨打落了武漢大學的櫻花。

    去見學長。學長溫文爾雅,白皙英俊。憶起舊事,也不過莞爾。如今對視而坐,卻毫無思量,彷彿侷促不安。不時有人探頭而視,眼神複雜。不想學長至今還至受歡迎。不禁微笑。心想男人都應如此,說起一口普通話,絲毫不夾雜別的口音,溫文有禮。呵。這樣的男人會有什麼樣的女友?不去想了,太過完美總是太過遙遠。

    坐公交車回朋友處。看旁邊的學校。理工大學。想起他,於是對他講,回到武漢,經過你的學校。臉貼著窗子,望路邊的學生。

    我的大學生活彷彿有絲遺憾,從未與人牽手走過校園。有過幾段輕倩的約會,彼此斯文有禮,一起吃吃玩玩,沒了下文。大抵是對方沒了耐性,看到無甚便宜好占,便識趣地走開。

    我是舊式女子,有太多講究。

    即使是勝傑,也太過遙遠。終究不得善終。

    他講,你下來,我要見你。

    我笑,已經過了呢,下次吧。

    與室友一起吃飯,請了華工的朋友作陪。那男人極其囉嗦。我別轉面孔,裝作沒聽見。徐後來說,哪裡來的男人這麼囉嗦,真是丟我們浙江人的臉。我笑不語。這世界不堪的男人又豈止他一個。

    然後找地方一起去HAPPY

    伊今年畢業,即將領畢業證書,準備回家工作。在武漢寫論文,反而無所事事,到處挑撥是非,惟恐天下不亂。

    我鬧彆扭,不肯留在廈門,恰有如是的無聊。穿粉色風衣,扮淑媛狀,一斂平日的狂放不羈。

    勝傑恰在線。

    彼時已十點多。

    他言,你在哪兒。

    武漢。

    我對他已太失望,如此的被動,又如此的躊躇,活活磨煞一個女子的耐性。對他死心,反而平靜。

    他平平道出,你以前的那個號已是空號。

    呵。我笑。那時,日裡等,夜裡等,即使有電話,也是無聊之輩。現在居然有心情撥我的電話。我道, 早已不用它。現在用的是換了的號。

    後來他打來電話。我嬉笑如常。事隔一年,他的聲音卻已改變。印象中最想聽的聲音彷彿不是這樣。

    突然想起南京的那個男人,說書先生般。不禁笑起來。

    室友們問,哪裡來的男人?

    我道,重慶的男人。

    她們哄笑起來,木乃伊都跳出來了。

    我笑,男人吃錯了藥就會這樣。

    她們全不以為然。

    我歎息。當初太愛勝傑,以至決斷時,痛徹心扉。他卻言,你不要後悔。我性格中有著過人的倔強與反叛,道,我從來不會後悔。卻掉下淚來。

    從一開始就注定如此失敗。

    事隔一年,他又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卻已經無法回到從前,再開始,又恢復當初模樣,有何意義?

    武漢的天氣已漸漸露出初夏跡象。

    穿黑色削肩毛衣,牛仔褲,大朵紫紅色絹質胸花。終於露出性格裡狂野的因子來。長頭髮,大眼睛,走 在學生的人潮中,居然招來不少目光。

    出來已一年有餘,我竟然無從改變。

    經常一人走在廈門的街上,漫無目的,孤魂野鬼一般。

    厭倦了那樣的生活,可出來又怎麼樣呢。

    約了人,去武漢大學看落櫻。那人失約,於是一人前往。那天彷彿是個陰天,微微有雨意, 涼風颯颯,空氣是潮濕的。往年櫻花節上,人潮湧湧。如今三三兩兩,已露出頹敗氣息。所謂的櫻園,不過是兩邊種了櫻樹的道路。有廢舊的外院宿舍。落了的櫻瓣已經腐敗。每年武大都會辦櫻花節,來賺取經費。二零零四年也曾趕上熱鬧,與舊友一起賞櫻花。

    想起一武大的酸人說,是否我們在櫻花節上擦肩而過?

    呵。陳年舊事,想來作甚?

    第一次見他時,是個晚上。當代公寓的夜晚燈火通明,到處有學生在走動。也有三三兩兩的情侶在暗處親暱。

    那晚我和室友走在一起。

    他與印象中完全不同。確切說來,我對他並無甚印象。因為本來這就是一場毫無預見的相會。

    我不願意搭理他 。因他風度,教養全無。修養這類的詞於他而言簡直是外來詞。

    無法忍受,逕直走開。

    待至走遠,又開玩笑地發短信告訴他,下次看到女伴起身,立時追上,抱住她,防止她猝然跑掉。

 哈哈。我只覺得滑稽。

    徐問畢姐姐,那男人如何。

    畢姐姐一臉無奈相,你問張吧。

    我說,不怎麼樣。

    後來畢姐姐和我說,沒見過這樣的男人,把他拉到黑名單,永不超生。

    我笑不語。沒涮到他,你當然忿忿不平。

    畢姐姐對男人很有一手,經常告誡我,對男人不要心慈手軟,愈小氣的男人愈要涮他一把,要他心痛。

    呵。我想我這輩子都學不來。骨子裡太過清高,不喜歡和人斤斤計較。

    翌日準備回家,依舊在網上遊蕩。

    毫無預見。

    昨晚為何甩人跑了。

    我笑嘻嘻,不跑還等著被你非禮不成?

    我有那麼不堪嗎?

    豈止啊。

    他被我打敗,無語了。

    接下來說的話就好像是夢囈一樣。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仰起臉,想了想,愛,彷彿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任自己接受了這個陌生男人願意送一程的邀請。

    我掩住面孔,一定是太寂寞了。

    初識勝傑時,統共不過20歲。

    我老了呢,竟這樣懷戀過去。

    如今呢,他又回來找我,我是應還是不應呢?

    竟然這樣的躊躇。許是不再愛的緣故呢。

    我開始笑。

    可人生能有幾個20歲呢。

    突然不捨。望著他,突然之間,不知是武漢令我不捨,還是這個所謂的男人。

    我不知道他的任何事情,亦無興趣去做瞭解。

    我是個沉默的人呢,一言不發。

    他也沒有任何話語。

    我們不看對方。

    忽然之間,他拉我入懷。

    我們便是這樣靜靜相擁。

    在這漢口的站台上,一切莫名其妙。

    閉上眼睛。

    然而在這樣的一周之後,我又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天在湖邊,於人群之中見他,只是這樣相望,無言。

    他向我走來。這樣望著我。

    後來這成為一個經典姿勢,存活於我的記憶之中。

    再次回武漢,洪山廣場的杜鵑花已經盛放,大片大片,開得熱烈而且頹敗。

    有鴿子在飛來飛去。

    人們這樣恬靜地走著。

    我有種無言的安然。

    這個時候,彷彿忘記了一切。

    濕濕的,曖昧的陰雨天氣。

    不打傘走在路上。

    看路邊的行人。

    他們也這樣看著我。

    愛?

    我不知道。

    一個人走在昆山的商業街上,這樣的彷徨失措。

    穿過正陽橋,看婁江的水。

    江南的橋。

    秀麗無鑄。

    亦有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蕭的詩句。

    古來如此,只是這千年過去,月仍是當年的月,早已物是人非。

    波光蕩漾,就此做了這婁江的冤魂,倒也詩情畫意。

    是夜,與母親一起走在上海的南京路上。

    風騷的支那女子。

    亦有番人投來詫異的眼神。

    是雙深邃的眸子。

    外國的女子,絢麗而不可言。

    從未曾想,有天竟是自己一個人遊走在街邊。

    穿梭在城市的校園。

    一個人走過夜的盡頭。

    從不知上海還有夜。

    想這座城市應是不夜,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只是覺得漠然。

    漫步在人群之中。

    彷彿是一種蜃景,常常看到他向我走過來。

    隔著許多人,隔著沿街嘈雜的音樂,他向我走來。

    眼神沉默。

    如那天一般,穿格子襯衫,牛仔褲。平頭。

    我閉上眼睛。

    我從不知道,一個人的寂寞可以這樣千瘡百孔。

    後來去了一座無名的江南小城。這座城市沒有火車站,有著別樣的寂靜與沉沒。城市的人們這樣驕傲。呵,江南的民眾想來自古如此,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如此的山靈水秀,自是不同凡響。

    我竟然這樣的沉默。

    母親已經離開。與母親的爭執終於告一段落。此後的日子裡,我竟然這樣敷衍母親,想想只是慚愧。

    我已經倦了,說好便好,不好便不好。

    每次與她通電話,我握著話筒,都有如是的無奈。

    她彷彿精力旺盛,有著旁人無法理解的狂熱。

    我笑。

    這才是歸宿,那算的了什麼。父親已經再也不會與她爭執,兒子女兒呢,都唯她的馬首是瞻。

    人生如此,有何遺憾?

 七月裡再去南京,應網路上識得的一個女子之邀。

    精緻美麗的江蘇女子。戴菱形耳環,韓版素花連身裙,白色鑲鑽的高跟涼鞋,是妖嬈的女子。

    有體貼的男友。

    南京站已經重建完畢,看過去灑灑洋洋。很富有都市意味。開通了地鐵。

    兩個女子,乘地鐵,蕩到新街口。

    有風吹過,是地鐵將要來臨。

    驀然之間想起南京的那個男人,無法抑制的傷感。陌生女子,眼波流轉。

    只是歉疚。

    陌生的人群,聞到的是熟悉的氣味。

    置身於一個人的世界。

    靜靜看自己的影子。

    那是另外一個世界。

    記得曾經看過一部電影,女主角為了錢去做一個富商的情婦,後來又想離開他,無非是從一個男人的身邊走到另一個男人的身邊。

    放棄了自己的理想。最初的理由也不成其為理由。

    一個人遊走在夜的世界。

    難道這就是寂寞?

    可是沒有如願,一個人走到異國,最終沒有脫了宿命的安排。

    有人說,這是個俗的故事呢。人們總在寫些浮華的故事,總在看些浮華的故事。來了去了,都沒了感覺。以為這就是生活。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那個女子,是夜一個人走過異國他鄉,看異國的男女結伴而行,仰望夜空,有新年的煙火,在遠處盛放,於是這樣頹敗。

    那些人們總是很少言語。

    時間長了,會自言自語。

    一個人,暗自微笑。

    故事彷彿發生在上海。

    上海的夜是五光十色的。有精緻的上海女子,打扮入時。

    走出來的那個女子,妖嬈而且動人。

    似乎每個故事的女主角總是這樣風情萬種。

    他說,去蘇州看你。

    終於是沒來。

    彷彿意料之中。

    沒有太多的訝異。

    生命中彷彿有太多的理所當然。

    或者有太多的不甘。

    穿過亭林路的街道。

    看櫥窗裡紅色的雪紡吊帶裙。如此妖嬈的美麗。

    一個人。

    第一次,有煙花在頭頂上綻放,如此的迫近。

    流火飛竄。

    靜靜消逝在魅藍色的夜。

    有人結婚的日子。

    我微笑著。

    仰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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