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在屋裡蔓延的時光

自由時報◎何川

自布拉格回台後，番薯藤在屋裡滿地爬。灰色鞋櫥底下，白色沙發椅下，黑色書櫥側縫，黃色鴨寶寶垃圾桶後面，馬桶水箱下方，冒出細蛇般紫綠的嫩藤，滿屋子亂爬。

舟車勞頓的我望著藤蛇遊走的迷宮，笑了起來。

出國前兵荒馬亂收拾細軟，忘了廚房的一籃番薯。剛上小班的外甥熱中藏寶遊戲，東藏西藏，藏得地老天荒，睏睡後忘得一乾二淨。

番薯是父親託妹妹送來的，黃皮粉肉，甜在心的台農64號。

講起番薯經，父親真是滔滔不絕。從早年發霉的番薯籤道起，直到品評品種的《世說新語》，單講表裡一門，就有黃皮粉肉、紅皮黃肉、紅皮紅肉、黃皮黃肉、紅皮黃肉、紫皮紫肉、白皮紫肉等名堂，番薯之道大矣。

記得小時最多紅皮紅肉水軟水軟的66號，通常煮熟做豬食，有時母親也會耐心守候灶火調製一鍋黑糖蜜番薯。父親老來優閒，醉翁之意不在酒，把田園當做試驗場，黃白紅紫，甜粉水綿，興之所至，我們卻有了口福。

水煮番薯、烤番薯、番薯粥、粉蒸番薯、漬蜜番薯、煎炸薯條，父親的愛甜軟綿密，化為血肉。

美麗的64號們飽食泥香，飲足露涼，匯聚一身芬芳。在我離家的日子裡，他們自在綿延，長出手腳觸鬚，摸索試探城市空氣的溫度。我小心穿梭番薯藤迷宮，想像番薯在屋裡蔓延的時光，想像父親愛顧他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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