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遠方的需要

◎隱匿

還記得十幾歲的時候，因為無法忍受家庭給予的束縛，以及日復一日毫無變化的生活方式，我幾乎是以逃走的方式離開位於島嶼中部的家庭，北上求學，直至後來就業與成家。沒想到的是，當初逃離的地方，卻成了最想念的地方。

如今我大概一年回家兩趟，每一趟的時間都很短。然而每次回家，都會產生許多輕微到算不上是感觸的感觸。

我總是驚歎於家的永恆不變。不管多久回家一趟，家總是在那裡；家人的飲食起居總是一樣、家人看的電視節目總是一樣、家人愛開的玩笑總是一樣。每一次，只要有人點燃那個屢試不爽的笑點，全家人總是會毫無意外地爆開驚人的笑聲，而且每一次，都因為笑得太厲害了，笑聲與眼淚一齊落下。

我在那些愉快的眼淚裡，一再為家的不變以及自己的改變，感到一點點悵然，以及，更多的悚然。該怎麼說呢，那種當時亟欲逃離，而後卻感到羨慕的生活方式？

應該說是意外地簡單而愉快，但又富含一些粼光閃耀的細節；大多是平凡的，細究起來卻有許多難題，通常總是各種疾病與小小的紛爭，家人們以近乎無感的態度，不以為意地共同忍受與抵抗著，這些細碎煩瑣的蠹蟲侵蝕。其無聊的程度不足以對外人語，其深入的程度，卻又讓我相信確實是鐫刻於某本宇宙中的神祕大書上面，成為不可磨滅的事物了。

然而大多數的人都已經離開那裡了，那個穩固不變、安全而無聊的位置。像我一樣，見鬼了似地去追求一些自以為較深刻而複雜的東西，對那裡選擇性地保持若即若離的狡獪姿態，到如今已經不敢、不願，也不能回頭了，卻還常常動用自己無聊的感傷，回頭想念原來的那些，或者夢見。●

自由時報-97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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