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劫

這一問，果然很是特別，連屋角的周一世也抬起頭來，眼中第一次出現希望獲知答案的光芒，盧凡微微一笑，對著他看了過去，道：「正因為我是個江湖行醫的，走的地方多，聽到的東西也多。俗話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江湖這種龍魚混雜的地方。」

回答倒也合乎情理，周一世眼中卻反露出絲困惑。話說了許多，眾人也逐漸安靜下來，屋內又回復了初始般的寂靜，只有爐中炭火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小船也不似方才那般搖得厲害，緩緩蕩著，疲勞趕路的人閉上眼，此時更覺昏昏欲睡。

「雪小了。」躲在角落長時間未出一言的周一世突然低聲道，聲音不大，在這狹小艙內卻顯得極為清晰，閉著眼的人都抬起頭來，老船夫稍許遲疑下，便也忙把臉湊到窗隙處朝外張望，那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不知何時已化做絲絮，離了凜冽寒風，都軟軟從空中舞蕩下來，一貼到水面，立時如糖絲般化去。

「呀，真的小了。」老船夫也不禁發出聲驚嘆，起身裹緊棉襖，仔細的將每一顆袍扣繫緊，又用細布帶走腰間繞過一圈，收緊，然後頓頓腳，似乎有些不情願般的推門出去，將那一片暖和丟在了身後。

天空仍然是積雲覆蓋，陰沉沉的，教人難以分辨時辰。老船夫往手中呵了呵氣，打起精神四下看看，這雪一時半刻也大不起來，此時過江，倒是最好。想罷，忙走到船頭去解纜繩。

小木門嘎吱一聲又被推開，老船夫不用回頭，就知道是玉蝶那姑娘來船頭散心，人未到，一股子動人的香味就已經飄了過來，老船夫在心裡嘆了口氣，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風光。

「姑娘可是頭次過江？」老船夫一邊收繩，一邊問。

玉蝶點頭，笑道：「老人家果然好眼力，竟被你一下看了出來。」

哈哈，老船夫大笑起來：「老朽江邊撐船數十年，什麼人和風浪沒見過。對了，等會江面上風寒大，姑娘你可小心受涼，不行就躲回艙裡去。」

「多謝老人家了。」玉蝶伸手拉了拉衣領，有雪花飄落進去，涼絲絲的。

老船夫收好纜繩，拿起身邊木槳往那岸上用力一抵，船頭便離岸蕩開，他又走到船尾，這時船尾已快貼住岸石，他再用木槳一抵，整個船身便晃悠悠徹底離岸而去。

「聽姑娘口音是南方人，怎的快過大年了，卻獨自一人往北而去，現在北方兵荒馬亂的，可比不得咱們這江南。」老船夫在船尾站定，邊說邊搖起櫓來，小船緩緩破開水浪往江北行去。（六）

【2008/03/26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