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跳樓的女人◎凌野
 
 刊載日期：2008-05-05  
 

 蔚藍的天空沒有一絲浮雲，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市中心的一棟摩天大樓，高聳矗立直入雲霄；是一座現代設計的大飯店，結構體純白、嶄新且光彩奪目。頂樓上站著一位神情憂鬱、年輕美麗的女郎，她不是站在頂樓鐵絲網的內側，而是外側。稍一失足，便會跌落到距離一百公尺深的地面，誰都可以想像其後果如何？那是多麼令人悸顫和毛骨悚然的事呀！
美麗的女郎站在那兒，是被一位路過大廈的年輕人發現的。他見狀匆匆忙忙走進飯店到櫃台邊，用好奇詫異的聲音問：「你們樓上擺一個蠟人，是你們拿上去打算晾乾的呢？還是你們的廣告新點子？」
聽到這番話，大夥一陣嘩然；只有經理尚能保持鎮定，他馬上連絡警察局與消防隊；禁止其他人上樓，然後自已單獨搭乘電梯到達頂樓。
「請不要靠近！」

果然，頂樓的鐵絲網旁站著一位女郎，她與經理相距十公尺左右時，出聲說道。
經理發現事情不可能簡單就解決，他裝著若無其事的口吻說：「小姐，妳現在站的地方很危險，請快下來啊！」
「廢話！你不知道我想自殺嗎？如果我站在安全的地方，那我的目的能夠達到嗎？請你不要打擾我。」
她用似哭似笑的聲音回答，使得經理產生一股壓迫感。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對話，好像馴獸師面對一頭飢餓猛獸的表情。
「妳放心吧！我不會逼近妳的，可是我很納悶，妳到底為了什麼事情？要做這種痛苦的決定，我只是想知道且寄予關懷而已。」
「謝謝你，沒想到這個社會上還有你這種好人！」
「妳太抬舉我了，這麼說，妳也能站在我的立場為我考慮嗎？」
「什麼事？你在威脅我？」
「我是這家觀光飯店的經理，如果妳在這裡自殺的話！……替飯店做負面宣傳，叫我們背上霉氣的名氣。也許我不該這麼說，但如果妳是為錢而煩惱的話，讓我幫妳解決吧！請打消往下跳的念頭。」
聽到經理的話，女郎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你說的可是真話？一旦我打消自殺的念頭，你可不能跟我討價還價囉？這個社會可真現實呀！」
「妳不用操這個心，為了飯店的聲譽，我一定會遵守諾言。如果妳懷疑，妳可以指定一個人來取款，或選定某家銀行，我一定付錢給妳。」
「哦！有這麼好賺的錢嗎？還是別麻煩了吧！如果這個前例一開，說不定反而會連累你，因為這個社會上無聊的人太多了，所以請你不要阻擋我，還是讓我往下跳吧！」
經理發現用錢沒轍，陷入一陣苦思中。打破這種沉默氣氛的，是巡邏車的警笛聲；不一會兒，十數輛警車到達之後，就往四處散開；地面上的人群就好像鑽動的螞蟻，在頂樓只能聽到凌亂嘈雜的聲音。
不久，一位中年警官到達頂樓，替換不知所措的經理。看樣子，他以前處理過這種場面，該有一點經驗。
他用強硬的口氣對她說：「小姐！妳不應該用這種方式處理問題，這樣只會給社會製造問題，妳有沒想過？」

「這個問題我是想過，但此時此刻我只想死！」
「為什麼一定要死才能解決？犯罪啦？我不知道妳犯下什麼罪？但不至於非用死來彌補不可吧！快打消這個念頭，有什麼問題我來替妳想辦法，妳慎重考慮考慮！」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最好不要開例；否則以後所有罪犯，都會跑到樓頂上來自首！」
「妳別想那麼多？到那時候再說，妳到底犯的是什麼罪呢？」
「我沒有做壞事呀！」女郎矢口否認。
警察連忙說道：「對不起！也許是因為我警察幹久了，什麼事都跟犯罪聯想在一起。如果妳不是因為犯罪，那還有什麼原因，難道是得了絕症嗎？」
「如果我得了絕症，才不會想死哪！告訴你！我身體健康得很！」
她轉頭往下看，大樓底下聚集了大批群眾正抬頭往上望；有許多戶人家也打開窗戶探出頭來，也有許多窗戶索性關著；相信這一帶每扇窗戶，都知道這件事了。
警察指著那些人說：「妳看看底下那些人吧！他們都是為了看妳自殺而來的，這可不是拍電視或電影呀！妳為什麼要讓那群樂於觀賞自殺實況、冷酷的人們得逞？」
「這我可以瞭解，因為人原本就是幸災樂禍的動物。」
「知道這樣妳就不要跳下去！」
「這些事我早就考慮過，請別多費心；不要再浪費唇舌了，我希望能在臨死前有段清靜的時間。」
警察無可奈何，心中真恨不得能伸手把她抓回來。就在萬般無奈之際，有位衣冠楚楚、戴著金框墨鏡的男士出現，他與警察交換了位置。
這女郎發現又來了一個遊說的人，先發制人地說：「我對宗教向來沒興趣，如果你跟我談佛論神的話，等我死了以後再說吧！」
「我既不是牧師，也不打算來說教，請妳冷靜下來，我們好好的來談好嗎？」
「我相當冷靜，是你自己沉不住氣！」
「妳說得蠻有道理，但是妳為什麼這麼冷靜呢？是不是為了演電影，要做宣傳才在這裡表演呢？」紳士微笑著轉移話題，展開巧妙的心理攻勢。

「用這種方法來搞電影宣傳不見得會成功，人家搞不好反而會以為我有毛病；如果我跳下去沒死，寫本回憶錄可能會暢銷，但也不會賺多少錢。」
女郎根本不被他的心理攻勢所打動，既不生氣也不動容；紳士接著又說：「我倒認為，妳是可以成為一個完美的演員；因為妳長的很漂亮，也挺適合現代造型的角色。」
「真的嗎？」
她的臉上略顯出笑容，同時顯出一股神采；只要是女人都喜歡聽別人的讚美，縱然面臨死亡也是如此。
「一點都沒錯，有許多想死的人既沒有妳年輕也沒有妳貌美；如果妳像她們一樣年老色衰，我就不會來阻止妳；但是我為妳感到可惜，因為妳有超凡的美貌；活著的話任何美的事物妳都唾手可得，何必放棄美麗的人生呢？」
「這點我可以體會得到！」
「對了，我想起來啦，你是專門探討有關心理與精神問題的醫生，我曾在電視上看過你的節目。」
「哦！還是被妳看出來了。」
「可是我既不是精神異常，心理也很健全，你來了也派不上用場。」
「不過，說給我聽聽也無妨啊！」
「好吧！我告訴你，是有關婚姻的問的題；但不是一般遭受父母反對，或對方有妻子的問題。我的問題，比這些更困難、更麻煩。對了！如果你願意跟你太太離婚來娶我，我就不自殺。」
「這……」紳士困惑地。
「你剛才不是還在讚美我很漂亮嗎？放心！我只是跟你開玩笑，你不要留在這裏看我自殺好嗎？這會影響你的名譽，降低收視率的呀！」
到目前為止，似乎任何人都不能使她離開所站的位置。這時大樓地面上的群眾交頭接耳，像是議論什麼嘈雜一團；頂樓則陷入一片沉默，氣氛愈來愈凝重；似乎可怕的事情，就要一觸即發的樣子；沒有任何人出聲，打破這個僵持不下的局面。

這時候，有個年輕的男人衝上頂樓；推開阻擋他的人，大聲叫道：「喂！等一下好嗎？是我呀！我願意做任何事情，求求妳不要這樣好嗎？……」
聽到男人的喊聲，女郎黯然的神色頓時出現生色的表情，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樣。顯然，她剛才所說的婚姻問題，關鍵人物可能就是這個青年啦！
女郎向那位警官要求協助，警官小心翼翼地將繩索拋給她；她抓住繩索，慢慢的移動到鐵絲網內側；青年靠進她，興奮的與她相互擁抱。
大樓底下的群眾見這一幕，個個洩氣的地開散去；原本打開窗戶探出頭的人們也縮回頭，隱約可分辨出有許多責罵的聲音。
站在頂樓的幾個相關人員，不約而同地呼了一口氣，安心地露出笑意。真的，如果這麼年輕便這樣無意義地喪失生命，委實太可惜了。雖然不知道這對情侶間發生了什麼事，但相信今後他們會更親密才對。
「大概她不會再有尋死的行動，而他不會再允許她做這種傻事了。」幾個人都有這種共識之後，紛紛離開頂樓，各回自已的崗位。
「我們能不能結婚呢？」
現在只剩下他們倆口子，女郎擔心地問。
青年得意而且輕聲地告訴她：「能！我們的戲演得太成功了，當我告訴飯店櫃台時，真是沒有想到會引起這麼大的騷動。」
「我相信我們的演技是一流的。」
「在這個空檔裏，我隨心所欲的偷遍各角落，真不愧是一流的觀光飯店，我們的收穫可真豐富呀！房客們幾乎忘了鎖門，只顧著到陽台的窗口看妳的表演；不光客人如此，就連侍者也忘記了自己的工作。像這樣快樂的犯罪，可能沒有第二次了。當然下一次不會再叫妳扮成『跳樓的女人』，得再想想更新的法子啦！」※
 

來源：更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