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人鼠大戰◎江雪
 
 刊載日期：2008-11-01  
 

 很早就聽說，美國的房子一定有老鼠。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從來沒碰過，也閉O以前住公寓或是學生宿舍，都有專人定期消毒，後來買的房子又是新的，所以總當是神話，直到搬進這棟百年古蹟。
古蹟有個閒置的閣樓，偌大的空間只有一盞燈，堆了些不用的窗形冷氣和紙箱。每次有朋友來，我總喜歡介紹一下，感受有點陰森恐怖的氣氛。母親今年暑假從台灣來，我也照例帶上去，準備嚇她一嚇，結果一上樓，就聽到吱吱聲，我連忙抓緊她：
「什麼聲音？」
母親不緊不張地答：「老鼠啦！那是老鼠。」
「真的嗎？」我轉頭問洋人外子，他點頭，我開始神經緊繃，弄得作客的母親忙著安慰：「清乾淨就好，把東西都丟掉，清掃一下。」
「可是我不要再上樓了！」我說。
「放心，我住過的房子都有老鼠，我有辦法。」外子答。
他安了老鼠鋏，連抓了兩天老鼠，好在都是在我還沒起床前就丟到圍牆外，處理地不著痕跡，然後，老鼠鋏就一直是空的，沒老鼠了！
「安心了吧？」外子拍拍我的頭。
我放心地去地下室洗衣，還轉到工具間整理外子的工具。大白天的，居然一隻黑老鼠大搖大癒B慢吞吞地從我腳旁經過，鑽到我眼前的洞裡！我嚇得跳起來，衝上樓，母親回台了，大的小的都出門了，剩我一個人在家！我一方面怕，一方面又氣，太過分了！白天慢吞吞出來，穢F要嚇我！我把腳縮上椅子，那種用拖鞋打不死的東西是我的致命傷！
隔天，老鼠鋏又抓了一隻老鼠，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好了吧？我也這麼以為，直到有天，我們出外看完電影回來，才一開燈，一個黑影飛快閃過流理台！我轉頭看外子，他的眼神有些怪異，問他，他慢吞吞地說，有一隻老鼠剛從烤箱下探出頭來。
「別緊張，今天晚上是牠們的忌日。」果然，又抓了兩隻老鼠，日子再歸寧靜。
總算沒老鼠了吧，人類還是比較厲害！我把老鼠鋏收起，請了幾批客人，享受壁爐上的烤肉、古松下的吊床；採摘院子裡的竹筍、韭菜、桑椹、草莓和葡萄，開始覺得這老房子其實還挺讓人喜歡的。
可是，有一天，碗櫥裡出現幾粒老鼠屎。
「小事一樁！用老鼠鋏就解決了。」外子說。
我想也是，前幾次不都這樣嗎？我看他安了兩個老鼠鋏，放上起司，等著明早抓犯人。
隔天，沒有老鼠，起司也沒了。
「好厲害的老鼠啊！吃了東西還沒被抓到！」
「沒關係，秘書告訴我一個訣竅，用花生醬！老鼠得用力抓下黏黏的花生醬，就跑不掉了！」
嗯，是個很聰明的方法，等著收屍吧！可是第二天，還是沒有老鼠，花生醬也被舔得乾乾淨淨。怎麼會這樣呢？
外子拿了老虎鉗，把老鼠鋏剪短：「現在只要一根頭髮掉下去就會啟動啦！」
我半信半疑，孩子上床以後，我在廚房幫自己泡了一杯茶，要關燈前，猶豫了一下，留著吧！然後上樓打電腦。十點半，我下樓，刻意看了一下老鼠鋏，起司怎麼又不見了？燈是開的耶！也沒抓到老鼠！
「該不會是鬼吧？」外子說。
「真的嗎？」
「嚇妳的啦！真有鬼，我還要叫它繳房租呢！」
誰曉得啊，到現在我們還抓不到老鼠是事實。
看來，住得比我們久的老房客比我們聰明多了，後到的我們，要趕牠們可真難！
往後每早起床，我的第一項工作就是檢查老鼠鋏，很失望，總是沒老鼠。可是…慢點…我把眼鏡推了推，老鼠鋏啟動過了！花生醬還在，那怎麼沒老鼠呢？或是怎麼會讓老鼠閃過呢？我看著地上三個老鼠鋏，另外兩個是前幾天沒達到任務、被我懷疑是次級品的老鼠鋏，上面的花生醬和起司都沒了！外子昨晚說，如果今天抓到不管是什麼東西，我們都應該要為牠舉行喪禮，為牠的英勇戰績鼓掌！我說搞不好是一整群作的案，我們只抓到一隻，其實是救了一窩！外子則說，慢慢來，有志者事竟成。
現在，人類顯然又輸了！我正要轉頭弄早懇僮n上學的孩子吃，不死心地再看一眼，這一看不得了！我看到老鼠！我看到一隻老鼠在壁爐旁！小女兒正要入座，我忙叫住她：
「小心！老鼠在那裡。」
「哪裡？」兩個女兒都問。
「在，在那裡！那裡…壁爐那裡…喔，好噁心喔！」一隻灰黑色的小老鼠好像死了，躺在壁爐旁。「不要看了，不要靠近，我去叫爸爸下來。」
我小跑著上樓，邊跑邊忍不住地叫外子：「抓到老鼠了！你可不可以起來把牠丟掉？好噁心喔！」
外子一下子跳下床：「好，我馬上下去。」
我下樓，膽大的小女兒已經蹲在老鼠旁：「媽媽，牠死掉了，我看到牠的肚子有一個洞，流血了，可是牠的眼睛像這樣，黑黑的…」
「不要，不要這麼靠近！萬一牠還沒死，跳起來怎麼辦？」我想到有一次，外子說他早上聽到敲木頭的聲音，尋聲找去，原來是一隻老鼠被夾到尾巴，想再鑽回洞裡，可是老鼠鋏太大，卡住洞口，那老鼠看到他，馬上停住不動，一副死定了的表情。可見老鼠鋏可能不會夾死老鼠，只是夾到而已！
外子穿著睡衣，迷迷糊糊地問：「在哪裡？我怎麼沒看到？」
「那裡。」我指著壁爐。
「哪裡？」
「那裡，壁爐旁邊，有沒有看到？」我還是遙指著，不想過去。
「喔。」外子拿出塑膠手套，抓起老鼠尾巴，我趕快幫他開門，老鼠垂掛著，看來是死了。
「那隻老鼠好小喔，好可愛喔！」小女兒說。
「媽媽，妳很怕老鼠對不對？」大女兒問。
「對啊，我最怕老鼠！快吃吧，要上學了。」
送女兒上校車後，我又看一眼老鼠鋏，旁邊黑黑的，我蹲下來…天啊！一大滴血在壁爐的紅磚上！旁邊還有一點一點的血跡通往壁爐…看來，老鼠可能先被刺到，然後忍痛爬到壁爐旁，可是還是死了。慘劇現場如此恐怖凌亂，可是我不敢收拾。※
 

來源：更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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