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同事的先生在俄羅斯公費留學攻讀博士，我受邀利用暑假，帶女兒隨他們到俄羅斯自助旅行。一路上，我張大眼睛到處觀看，因為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裡，實在有太多新奇的事物，大大的滿足了我的好奇心。

他們都不懂英語 觀光開船不等人

因為好奇，所以我總是用比別人多的時間去觀察，有時是想了解傳統市場裡陳售的食物，到底是啥玩意兒；有時是對路邊的「個體戶」產生高度興趣，所以停下來看個究竟。因此我常常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脫隊了，總要勞煩隊友駐足等我，或者我自己一人驚慌的四下找他們。領隊的準博士雖然再三提醒我，我卻不當一回事，繼續走走停停，東看西看。

有一天，我們到聖彼得堡的一所大學參觀，有許多大學生席地而坐。我靠過去想跟他們用英語聊聊，我先問：「Can you speak English？」誰知，每個人都跟我搖頭。

我很驚訝，不知道為什麼連大學生都不懂英語？準博士跟我說，俄語在東歐是優勢語言，所以他們覺得靠俄語已可「行遍天下」，因此不重視英語。

旅途中，有長達八天的時間，我們搭遊輪沿窩瓦河南下，一路欣賞兩岸自然而優美的風光。我們每天都可下船觀光，有時甚至一天可下船三次。

下船之前，船長都會告訴我們開船的時間，如果逾時不歸，船長是不會點名的，船也不等人的，時間一到就準時開船。

老婦賣花我留連 錯過時間我會怕

在這些不同的下船地點，我們見識了工業大城，也拜訪鄉間小鎮。

有一天，在一個小村莊下船。上岸後，我們到處逛，小村到處是俄羅斯常見的白樺樹，樹多成林，林中到處生長各種野生植物。

小村的青壯年少見，大都是年老力衰的老人家，這一點和台灣鄉間的情況相仿。由於老人家沒有就業能力，他們頗需要把握機會賺點生活費，於是觀光客就成為他們賺錢的對象；而到處可見的白樺樹林，則是他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貨源」，他們常進入林中採摘一些可賣的，換取微薄的金錢。

我們下船不久，就有一個體態臃腫的老婦人，向我們兜售小藍莓，這些新鮮的小藍莓，採自她身後的白樺樹林。她用撕下來的書頁，捲成上寬下尖的紙筒盛裝著，一筒四千盧布（約台幣二十元），我們很高興的買了一筒分享。她很開心的收下錢，轉身沒入林中。

過不久，她又出現了，弓著背，手上舉著一束野花，帶著企盼的眼神看我們。我們不忍心拒絕，又掏出兩千盧布買下。

後來我發現一棟尋常小屋，卻有著雕花精美的窗櫺，顯得典雅古樸，我就停下腳步拍起照來。

就在這時，同行的上官先生晃到我旁邊，對我說：「三十年後重遊此地，發現一個東方白髮老太太，有點面熟，手裡拿著一把野花，唱著：『先生！買一朵花吧！先生！買一朵花吧……』」他就自顧自的唱將起來，我聽了，眼睛頓時睜得大大的，覺得恐怖萬分。

怕賣花脫隊不得 想起異鄉我慶幸

因為我想到，萬一我因為脫隊，找不到隊友而回不了船上，或是誤了開船時間，以致流落此小村，在此連英語都溝通不了，我的後半生簡直不堪想像。

我的腦袋瓜開始快速運轉，想著，這裡的人連自己都快養活不了，他們會收留我嗎？賣花能賺幾個錢？而且，這裡一到冬天，可是長達半年以上都是冰天雪地，哪來的花可賣？我語言不通，除了賣花，還能做什麼？還有，我親愛的丈夫會來找我嗎？他知道我在這裡嗎？我能活到他來找我的那一天嗎？

啊！愈想愈可怕、愈想愈心酸。我不敢再往下想，頻頻看手表，加緊腳步往碼頭方向跑，就擔心不能在開船之前回到船上。

也因此，四周新奇的事物，對我不再具有吸引力，我只怕自己被留在這小村賣花。

從那時候開始，我再也不敢脫隊，老老實實緊跟在大夥兒後面，即使再有超新奇的玩意兒，我也只敢用眼角偷瞄，不敢再多停留一分鐘。上官先生一定沒想到，他唱了幾句「賣花」的歌詞，就此治好了我的「脫隊症」。

回台灣後的這些年裡，我偶爾會無意間唱出：「先生！買一朵花吧！」這時，我就會想起老婦人賣花的那一幕，真慶幸我回到了溫暖的家、回到親愛的丈夫身邊，不用流落異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