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那個夜晚歐啦啦

◎黃雅詩

那年，當我興高采烈地一路晃到艾克斯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當過五星級飯店主廚的阿伯。他說他的鄰居晚上生日，邀請我參加生日宴會。

我在幫忙廚師做菜的時候，隔壁鄰居太太不時過來串門子，她就是當天的壽星。她一進門就很熱情地給我兩個吻頰禮。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有人給我吻頰禮欸！好法國的感覺唷！

那個太太一邊幫忙我削蘋果，一邊跟阿伯說話。當時法文程度是零的我，從頭到尾只聽到他們在「歐啦啦～歐啦啦」個不停。他們說話就像在唱歌一樣，再加上他們兩個都有點年紀了，我那時候一直以為他們是在回憶以前的老歌，然後老歌的歌詞裡有「歐啦啦～歐啦啦」。

那天晚上來參加生日宴會的除了我們三個之外，還有一對鄰居夫婦和阿伯的外甥。

人跟人會相遇果然都是因為某些奇妙的磁場的緣故。

我發現宴會上的這三個男生都很愛藍斯阿姆斯壯！我也是！我那時候超愛飛輪有氧，而且看完阿姆斯壯的自傳後深受感動，還一直幻想自己也可以當自行車選手。

壽星太太平常是幫人家帶小孩的。一個她以前帶過的三歲小孩，都十八歲了，還記得她的生日，打電話來祝她生日快樂。她好開心，激動得都哭了。那真的是真情流露，連我這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的外人在旁邊看了都好感動，覺得也要流淚了。

那天的晚餐非常豐盛，有烤雞有生蠔有好酒有蘋果派。酒足飯飽之際，廚師先生說要放點音樂來聽。他翻了一下，居然翻出一張王菲！我的天！真有他的！原來是他家的房間曾經租給一個香港人，要離開的時候留給他一張王菲「執迷不悔」的卡帶。

那個夏天是我連兩年楣運之後的第一道曙光。在我整整兩年看不到未來的一點光的時候，王菲的 Eyes on me 是我的救贖。每次踩完飛輪，我的有氧教練都會放這首歌讓我們做伸展。我總是一邊伸展一邊流淚。我怎麼樣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異鄉，這樣的場景裡，遇到王菲的聲音。

我後來才知道「歐啦啦」是什麼。用中文來說，就是「我的天啊」。

我之後再也沒有見過這些人。旅程中的某一些人彷彿就是憑空出現在生命中，然後又理所當然地消失。當我偶爾想起這些在我人生中只出現個幾天、幾小時、甚或是只有幾分鐘的過客時，會努力地想著，其實他們也是有過去有未來，而現在應該也是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過著他們具體的生活。我們當初的相遇，是多麼奇妙的生命交錯。就像是現在六年都過去了，我回想起在艾克斯的那天，我還是會想說，歐啦啦。

自由時報-98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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