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 【風聲如汪洋】與斜陽有約 
 
  2009/1/15 | 作者：吳燈山
 
  午後時光，我從容趕赴一個約會。

步上高美館後面山丘，空中一抹斜陽向我擠眉弄眼，我揮揮手微笑跟他打招呼。

冬天的太陽，不再是烈日炎炎，火輪般噴著火舌，烤曬大地，而是溫柔婉約，暖暖地照在人的身上。因此，在太陽一向熱情如火的南方，我特別喜愛冬天的斜陽。　

眼睛喜歡吞飲顏色，而斜陽提供給我的，除了顏色、形狀、變化之外，還有一款款的遐思。

山丘過去是座人工湖，湖畔有候鳥在梭巡、覓食。此刻，曾經飛越千重山萬重水的羽翼不再展翅，而是來回不停的漫步。是休憩身心，也是蓄積能量，等候另一段遙遠回程的起飛吧？我想問的是：南方的候鳥啊，你們還近不近王謝堂前？還聽不聽烏衣巷人家的搗衣聲？

一群中年人坐在草地泡茶，閒聊陳年舊事。我打從他們身旁走過，沒有加入話說當年的邀約。我不喜歡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憶往事。畢竟往事如煙，傷痛的事每回憶一次只會讓舊傷口重新淌血一回，何必呢？況且回憶最累人，嚼不爛沉澱在心中的苦澀歲月；歲月是一堵推不開的老牆，雖斑白而堅固。

高美館周圍被重重矗立的現代化建築包圍，進逼。我也不喜歡高樓大廈，毫無美感可言，外表千篇一律不說，一重門又一重門，擋住風的自由進出，與陽光的親切拜訪；重門深鎖，鎖住了人工與僵化，卻將大自然的活潑和健康摒除門外、窗外。

山丘頂一片綠草，我席地而坐，讓紛亂的心靜止下來。地球養了許多食客，咀嚼形狀、氣味、聲音和顏色，而此刻，我咀嚼著一朵朵的風景。

不遠處，樹上的風聲宛若一汪泉水，悠悠地輕唱，唱出心中的嚮往。一隻孤鷹飛姿如出弦的箭，突然射向穹空，再緩緩落向微笑的斜陽。金黃色的斜陽照著奮飛的孤鳥，也照著影影綽綽的遠山和一隻隻的紙鳶。

每天都有人來放紙鳶，多的是大人，一圓重溫童年的歡樂時光夢。五條橘色大鯽魚迎風飛起，天空頓時成了大海洋，他們的泳姿動作劃一，俐落美麗。突然來了淘氣的氣流，在他們身旁亂竄，擾得他們無法練習團體舞，顯得一片凌亂。好不容易氣流走了，卻又來了一隻大眼鏡蛇，吐著舌信步步逼近，大鯽魚落荒而逃，墜落地面，大眼鏡蛇昂首空中，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沒想到後頭來了一隻超級大蜈蚣，嚇得他縮到天空邊邊的一角。

我喜歡每天午後和斜陽的約會。我知道，斜陽下風景重複地運轉，終將成為昨日的記事；可是那種輕鬆和熨貼的感覺，卻常留於心底。似乎一切不快的鬱壘，紛紛轉化為煙雲，自心中飄然逸出。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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