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心開蔓荼羅】 五感京都 
 
  2009/1/20 | 作者：鍾文音
 
  靜坐法門就是要轉煩惱為菩提。練習打坐須以平常心入坐，不要有所求或是亂打妄想。要做到心如止水，不動不搖。--卻映多傑仁波切

冬日京都，櫻花還在醞釀今年絕艷的演出，而梅花早已在悄悄綻放枝頭了，好一派「枝生無限月」的氣質渲滿整座千年古都。

閒走古都，由衷感謝著眼耳鼻舌身意，特別是雙腿雙眼，因為京都的各大小徑之美全賴此五官五感完成。

文學京都俯拾皆是，隨意行過一個木屐老人，一個悠緩女子，或是行步寺院、染坊、藝街，都讓人想起文學經典，川端筆下（千羽鶴）裡的千重子把視線落在大雄寶殿的屋頂上，「她彷彿感到那用厚扁柏樹皮鋪茸的屋頂，以沉重而陰暗的氣勢逼將過來。」走在哲學大道，文學的沉重底層也逼上心境。金閣寺在遠方，屬於三島由紀夫絕美的魂識恍然還燃燒迴盪此城。

京都寺多，作家筆下常見庵寺，金閣寺、銀閣寺、清水寺外，天龍寺較少有人訪。我頗喜天龍寺，簡單卻很有力量。

一入食寺，抬眼即見「隨處作主立處皆真」，讓人一入寺就不免開始跟著參話頭，參話頭是禪宗一大要旨。木造的廂房喚作「篩月」，名字不俗，雙邊拉門一開就是活生生的風景在旁延展，綠林沿勢層次堆疊，花染樹梢，風飄進廂房，送來了春天氣息，拆開紙封的竹筷，紙上且印有墨跡，印有：吃食當迴向眾生等悲願之句。

在古寺用餐像在參禪般，榻榻米上有著草的香氣，素食烹得極為細緻，野菜是當令的新鮮，菜重五味、五色，設色典雅，就食飯菜有如觀賞藝術般。五色象徵五法，去人們的貪、瞋、癡、愛、憎。我吃的是「精進」料理，精進，意味著佛曰：「是日以過，當勤精進。」放眼望去，食客都還是個食客，體會精進者恐少。不過許因氣氛使然，在此用餐好像心情也安逸，對於食物也多了崇敬，人人淨空餐盤。

也有人嘗「地獄府席」，說是「地獄」，卻是「豪華」之意，日語多有和漢字相似或相反的奇異意境。像是「一目恍惚」，是「一見鍾情」，「一目」對「一見」，「恍惚」對「鍾情」，這一目恍惚更有水墨之境，一見鍾情過於直接了。

常掉入文字深井，而將思緒拉遠了。

食畢散步於外，廂房外即是禪房和寶殿，法堂裡供有釋迦、文殊、普賢等諸佛尊像，寶物有年代幾千年的大香爐、大花瓶、青瓷等，藤原時代的木造釋迦尊像立於殿前，我國宋代馬遠的水墨畫作也流落至此。

寺內腹地廣，山色層層，庭園造景雅麗，梅花盎然飄香，再過些時，待櫻花開，將更是醉人。此地花開花謝，燕兒來去，生生滅滅，無處不流洩著禪機。

日本人的傳承真是沒話講，千年來祇園裡的工人所剪切樹的每一個刀口，都依據著上一個傳承，樹猶如此，何況文化藝術？

到古代友禪苑的「友禪美術館」，欣賞珍貴手染繪衣飾，一件精緻的手工染繪和服可以抵得上一間房子的價錢，有的和服尚且要耗資十多年方完成，大和文化的耐磨與精細性格在此展露了對生活品味的細節追求。

京都讓我的時間靜止成零，在清風明月裡美好地沉沉睡去，醒來便蒙上了花般的光彩，且自此有了耽美的眼光。

美在此是一種真理，不能拋棄的傳承。而我不免自問，我能給予後人什麼東西？又自己的島嶼會不會常活得太無歷史感了？無歷史感，何來傳承？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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