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悠悠之水 
 
  2009/1/21 | 作者：心岱/文 王高濱/圖
 
  卡薩多一定會有貝殼來駐居的，這裡環繞著悠悠之水，是美麗與和平的桃花源，貝殼不但會進入我們的夢鄉，更會傳唱來自海洋的不死秘密。
 
「你聽，那海浪的聲音，好像在說著傳世的愛情故事，沒有止境，也沒有完結篇。」

我們每人拿著一個「貝殼」，附在耳朵上，好像通上了電，立刻傳來一陣陣從低到高、從輕到重、從緩到急的頻率，那節奏隨人去想像：有時是輕快的舞步，有時是快樂的呼喊，有時是低頭在哭泣，有時是高聲的怒吼，有時又是溫柔的傾訴。

畢業旅行的時候，我們來到了「宿霧」海灘，老師買來了一大袋子的「貝殼」，送給大家一人一個，並且教導我們如何感受這個禮物的妙用。

很快的，我聽到了浪濤所發出的「語意」，那像從遙遠的太古所傳來的「秘密」，一時混淆了現實，一切變得非常的虛幻，我專心聽著催眠式的各種節奏，卻忍不住張大眼睛，望向距離身邊咫尺的大海，心裡一陣激動，竟就淚流不止。這一年，我十二歲，在等待著念初中的暑假，爸爸讓我去參加一個短期一個月的海洋科學營，老師帶學員到東南亞的各小島實習，「宿霧」這最後一站的經歷，種下了我日後眷戀著「水」的因緣。

「貝殼是大海的精靈，無論是小的或大的，只要拿來放在耳朵旁，就能聽到其中的「秘密」，但是，這個貝殼必須是被遺棄的「空殼」，裡面已經沒有生物存在。」

我站在講台上面，解說著今天演講的內容與訴求，這是透過衛星「視訊」的方式，連結位居五湖四海的「島國」，凡島國的國民，大家在同一個「時間軸」上，做傾聽與交流的「活動」。

這樣的活動，是我移居「卡薩多」之後，才知道凡是它屬地的國民，都必須承擔這樣的「任務」，這是國民應盡的「義務」，就像我過去所熟悉的「服兵役」：也就是每一個月都會安排一個居民，要上台對全世界的「島國國民」做一場演說，這命名為「友善築構」活動，題目只講求「有料」，五花八門的隨意，所以對於每一位國民都不至於產生壓力，甚至，大家會很期盼自己的表現，很在乎所設定的內容，是否會吸引聽眾的注目與興趣。

在二十世紀中葉，島國聯盟在全世界興起，所謂的「島國」，泛指人類過去很輕視的「←薾小島」，包括「無人島」、「人工島」，這些小島過去不乏被大國出售給「富豪」成為私人產業，現在則透過「島國聯盟」的運作系統，各個小島紛紛獨立經營，卡薩多就在這樣的機緣下，於四十多年前開始開發建設，隨即徵召移民。卡薩多一個島上的居民不外萬人而已，但若從全世界的「島國聯盟」視之，就不可同日而語了，然而，島國所強調的精神，並非力求組織化的強盛，它無須「強盛」，它只是珍視所「存在」的意義，因為它們都各自孤立在天涯海角，同時，它們的存在便是佛家經典：般若波羅密多心經中所說：「五蘊皆空」。

科學家看生物的生存競爭以弱肉強食為淘汰論，但是在佛家的觀點，無就是有，小就是大酘酘沒有恐怖，就不需要防衛，一切的真相亦都是假象。

「我在幼年時，對於自然界很有興趣，總是詢問父親：為什麼林投樹看起來很憤怒，葉子都長滿了刺，不讓人靠近？為什麼魚甘願跑到漁夫的網內，被帶到市場做買賣？」父親對於我的問題，從來都沒有答覆，他只是告誡我：「小孩子，有耳無嘴。」

「我的故鄉緊緊靠著海邊，在幾百年前的清朝，是個繁榮的港口，後來港口淤塞，這個瀕臨海洋的小鎮，成了被遺棄的鬼城，加上當時實施鎖國政策，所有海岸地區都由「海防部隊」武裝看守，海洋文化全然被扼殺了，我對於故鄉的一切，很是陌生而懼怕，心中有著巨大的空虛與寂寞，一心就想逃脫。」

「出去看看世界吧。要張大眼睛的看。」父親在我小學畢業那一年，讓我參加了「科學營」，使我有機會對於「生命」的樣態，打開了眼界。

我還記得在宿霧島上，老師送給每個同學的貝殼都不一樣，我所拿到的是一個「活化石」的「鸚鵡螺」，手掌大小，掛在耳朵，好像量身訂做。

「貝殼被海浪護送到了岸邊，它靜靜躺在沙灘上，等待一雙善良、溫柔的手。」老師說。我卻想像著千百里外我從未親臨的故鄉海邊，聽說那裡經常飄來溺斃的流屍，晚上這些找不到安身的鬼魂就在附近出沒，所以每個孩子都被家長告誡，走進海邊不是被部隊的亂槍打死，就是會受到鬼怪的衝煞。

「可是，海邊不是有這樣美麗的貝殼嗎？為什麼故鄉的海邊竟是如此的恐怖？」

我有很多疑問，但貝殼吸引我進入它白色光滑的內部，那就是海浪的傳聲筒，是海潮低語的擴聲器，是海洋心聲的小耳朵。

但是，美麗的貝殼落到人類手中後，卻各有不同的命運，總的來說，看到貝殼，大家很少會聯想到裡面曾經有生命，貝殼其實是貝類的外骨骼，嚴格說是貝類身體的一部份，就像是動物的皮毛，昆蟲的護甲，蛇類的鱗片，可是偏偏貝類死亡後，這個空殼竟然發揮了超高的價值，或被研究，或被收藏，成為不朽的科學證據與藝術品。

「貝殼的不朽價值，真的是為了這樣嗎？」

我問著自己，當然也希望此刻聆聽演講的聽眾能夠回答我的問題。

或許有卡薩多的居民會問我：為什麼你要選擇這個跟生活無關的題目呢？

「不，不是全然無關緊要，你看，我們居住的四週，都是被海洋包圍的沙灘或岩岸，更遠處還有珊瑚礁石酘酘，我們隨處可以發現貝殼，不是嗎？」

卡薩多一定會有貝殼來駐居的，這裡環繞著悠悠之水，是美麗與和平的桃花源，貝殼不但會進入我們的夢鄉，更會傳唱來自海洋的不死秘密。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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