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三天，我每天供牠兩餐，外帶消夜，非必要儘量少進書房，心裡盤算著，最多供養到斷奶，牠終將帶著下一代離去…

圖／吳孟芸

今年春節異常濕冷，我蜷在臥室過了一周慵懶的電視假期，而冷落書房每日倚賴甚深的電腦，書房因此變成了產房，驚奇連連。

書房有貓仔哭聲
母貓護子我小心

我之所以會把自己關在臥室，是因為兩周前，養了十八年的愛犬「妹妹」去世，我處於難以割捨與罪惡感的低潮中，總覺得牠的身影還在家中晃悠。

到了大年初二晚上，我打開電腦收信，依稀聽到幾聲稚嫩的喵喵聲。起先我以為是從窗外傳來，但窗子離地三樓高，鄰舍又遠在數十公尺外，貓仔哭聲打哪來？

我仔細逡巡斗室，很快就發現書櫃房一個橫置的紙箱有點異常，紙箱的洞口擱了許多被撕爛的書頁，我不禁會心一笑，這真是煞費苦心的欺敵掩體，正好說明「此地無貓三兩隻」。

當我的腳步聲一靠近，一道黑白花的身影竄出，停在通往客廳的走道，是一隻流浪母貓，牠正回眸與我對峙。

我們是舊識了，不久前牠還是躺在二樓雨棚曬太陽的姑娘，偶爾會接到我扔下去的魚頭或餅乾，現在看來，牠已是勇敢慈愛的媽媽啦。

我趕緊溜回臥室，裝作若無其事。想起四十年前，父親就告訴我，不可以偷看小貓，一旦貓咪育兒室被發現，貓媽媽就會叼起幼仔遷移。在這又濕又冷的夜晚，我怎忍牠們母子去流浪？

家中糧食是現成的，妹妹走後，留下三分之二袋的乾糧，我一直沒有心情處理。

我詳閱包裝成分說明，發現根本貓狗不分，都可吃食。再看餵食器，都是現成的，我感傷的洗掉妹妹留下的味道，打點上菜。我剛躲進臥室不到一分鐘，就聽牠卡茲卡茲的吃得津津有味。我甚至突發奇想，這會不會是妹妹的安排？

每天三餐餵母貓
我窺小貓牠搬遷

此後三天，我每天供牠兩餐，外帶消夜，非必要儘量少進書房，心裡盤算著，最多供養到斷奶，牠終將帶著下一代離去，但是日子還要多久呢？

我終究還是熬不過好奇，第四天，我確定母貓從後陽台外出溜達，立即關上書房門，小心翼翼的轉過紙箱，打亮手電筒往裡瞧，兩隻黑忽忽的小傢伙正在蠕動，都還沒睜眼。我在一分鐘之內，馬上將它恢復原狀，帶著偷窺的快感離開。

第二天，整個早上我坐在電腦前書寫，就是覺得不對勁，因為那個箱子完全沒有動靜。到了中午，我終於忍不住，提了一下箱子，這才相信先父的教誨，可惜後悔已太遲了。當晚，我心神不寧的等牠回來吃飯，還好牠準時報到。我相信，牠的孩子就在不遠處。

趁牠不在我偵察
床上舊衣有玄機

元宵節前兩天，室外露出難得的春陽，牠吃完早餐後，大半天不見蹤影，我不免擔心，萬一牠一去不回怎麼辦？也許牠也像產後憂鬱的媽媽，只想偷閒離家出走，好喘口氣吧？萬一牠在外面發生意外，那又怎麼辦呢？

於是，先父的警告又被我拋諸腦後，我躡著腳轉進另一間客房，那客房現在是一副單身漢衣帽間的雜亂景象。我很快就偵察出，在床上那堆雜亂的舊衣裡，被撥開一條明顯的通道。只是，這回我不敢造次，做賊似的匆匆快閃，知道牠們還在就好。

我還是很擔心，我的好奇心會害死兩隻小貓，於是人貓之間開始鬥智。我們在走道相逢，牠會一溜煙地奔向客廳廚房，目的當然是要引開我對產房的注意。我當然樂意配合，明知牠常常偷瞄我，卻裝作視而不見。

就這樣，我們相處了半個月，彼此沒有任何互動，但戒心已大為放鬆。情人節前夕，我在臥室聽到幼貓的叫聲，急忙探頭，發現牠叼著小貓，朝黑忽忽的陽台急奔，我很傷感，知道分離的時刻到了。那一夜，我輾轉難眠。

第二天，我檢視第二處育嬰室，發現一派乾淨，心想幼貓都不便溺的嗎？動物頻道曾介紹，母獸會舔食糞便，去除異味以保護下一代，母愛之偉大，是不分人獸的。

二月十五日晨起，我一整天不見牠身影。我把餵食器移到陽台，定時放一把乾糧，心中默默祝福牠們母子，也希望牠們在外餓了，偶爾可以回來打打牙祭。

回想替牠坐月子以來，前後十九天，不僅轉移了我對妹妹的思念，也體悟到聖嚴法師最後的偈語：「本來沒有我，生死皆可拋。」

妹妹，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