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髮 (上) 
 
  2009/8/24 | 作者：文／鄧榮坤 圖／王愷
 
  搭乘區間車回家時，在不太擁擠的車廂裡找到了座位，發現坐在對面座椅上，年約五歲的小孩，不太安分地趴在年輕父親的肩膀上，一邊拍著母親的肩膀，一邊在父親的髮叢找尋白髮，突然間好像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般，發出驚人的話語：爸爸，你有白頭髮！

孩子的父親，一時之間也不知所措，只能露出靦腆笑容，坐在一旁的孩子的母親，臉上浮現淺淺的紅暈。看到了這個場景，想起年輕時，孩子在幫我拔白髮時嘟著嘴的模樣，五味雜陳之餘，嘴角不自覺露出樸實的微笑！

年輕時，經常會站在鏡子前，對著自己的頭顱左瞧右看，總是希望能揪出幾根隱藏於漆黑髮絲中的白髮，如果轉動了幾圈，手指在髮叢中翻了幾遍，仍無法找到銀髮或白髮時，一種只有自己才容易解讀的滿意笑容，就會悄悄自嘴角緩緩浮現！

婚後，經常為了生存與生活而南北忙碌奔波，能挪出時間站在鏡子前細心端詳臉龐的機會也少了許多，直到有一天，無意間從汽車的後視鏡，發現太陽穴附近的頭髮已經開始變白了，才開始擔心自己哪裡出了問題。孩子出生後，生活更為忙碌了，白髮如綿綿春雨過後，冒出土壤的春筍般自黑髮中竄出來，令人萬分驚訝！於是，經常央求另一半花點時間幫我整理惱人的白髮，她總是嘀咕著，告誡我拔一根白髮會長三根白髮。之後，也懶得理我了。

孩子在附近幼稚園適應團體生活時，沒有讓他閒著，為了收買玩性仍然強烈的孩子，讓他可以安靜下來幫我拔除白髮，我還特別給他獎勵，拔一根白髮就給一塊錢零用錢，好幾次，他都嘟著嘴說，拔一根才一塊錢，太少了，因為白髮不多，要花很長的時間找！

那段日子，我是多髮而髮色仍黑的壯年，雖然沒有十足的烏溜溜，確也有傲人的渾黑，一頭沒有白髮的驕傲，一度讓我贏得了許多讚美。因為我把拔白髮的價格由一塊錢提升為五塊錢，但小孩常嚷嚷著找不到白髮。

幾年後，孩子長大了，上了小學，我也常叮嚀他不要因為看電視卡通，而忘了幫我拔除愈來愈多的白髮時，他卻嘟著嘴說，太多了，拔到天亮都拔不完！

孩子沒有掩飾的話語，令人心驚膽跳。

從一頭黑髮至滿頭白髮，間隔了多少歲月，也許可以從孩子成長的每一個日子盤算出來，然而，該如何丈量期間經歷的悲歡，似乎又是惱人的議題了，留給書生們去詮釋吧！

多少年來，中國的讀書人都能接受白髮的智慧，在飄搖的山河與淒涼的社會生活中，多少書生一頭白髮俯仰於兵荒馬亂的劫火烽煙間，過著漂泊的生活？

蘇軾「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司空曙「他鄉生白髮，舊國見青山」；「永憶江湖歸白髮，欲回天地入扁舟」；李白「白髮三千丈，離愁似箇長」與「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的詩句，怵目驚心的白髮與華髮，為生活的忙與歲月的苦，增添了幾許的無奈與悲涼！

所以，一頭華髮的書生即將隨飄零的風雨流浪時，面對了髮妻或親密愛人忍著淚水時哽咽的言語，也經常說不出自己的心境，只能在「君問歸期未有期」的愁緒中兜著圈子，而此時你是否發現書生的髮又白了幾吋？

白髮的英文Grey Haired，灰色的意境就沒有白來得深沉了。

頭髮白了，要恢復黑色，沒有比染髮更迅速而又有效了，雖然，有人建議靠食物來調養，可是，你會發現你吃進了何首烏、當歸、熟地、桑椹、黑芝麻、旱蓮草、枸杞、牛膝後，仍然沒有顯著的效果，白色頭髮仍然迎風搖曳。

之後，又吃進黑豆、黑香菇、黑木耳、黑芝麻、黑棗，甚至於烏骨雞，似乎只要與「黑」有關而且無毒的東西，先後都進到了胃囊，經過消化與吸收之後，我發現已經灰白的髮絲沒有轉黑，而灰黑的頭髮也漸漸變白了。

一段時日過去了，我才清楚地知道自己那麼堅持過的東西，只不過是心靈的安慰劑罷了，也許對喜歡東想西想且被另一半視為有神經質的男子而言，起不了作用。（待續）鵱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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