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個不計較的城市裡,打點著生活瑣事,行李箱裡卻掉出許多歐洲生活的回憶……
在一個陌生城市找房子租屋而居,容易滋生對他的恨意,因為住宿是一件現實的事情。無屋可住多麼令人恐慌,但是找房子的過程最令人尖銳地感受到階級弱勢、種族弱勢、文化弱勢欺身而來。在荷蘭的阿姆斯特丹,我見過無數狹小恐怖的浴廁,和飛機上的廁所差不多小,而房價還是令人咋舌。在德國的漢堡,直到找到一個溫暖的斜頂閣樓,我才有餘裕睜開眼睛,看見綠樹變紅變黃,滿城燦爛。
在花蓮找房子雖然沒那麼難,但是倒也沒那麼簡單。美崙是山景絕美的文教區,但是對於沒有車的人來說,總是不方便。市區多的是小套房,一張床、一個電視、一張桌子、一個衣櫃,在那制式局限的空間裡,好像也容不下睡覺看電視上網之外的生活。我貪心的想找一個家。
有一次打電話問一個房子,那位先生說已經租掉了。過了半小時,我的手機響了,他回撥電話給我:「我幫妳問了,我的鄰居林小姐還有房子可以出租。我給妳她的電話,妳抄一下;」他補充解釋,「我剛才在山上採竹筍,所以剛才不能告訴妳。現在我回家了。」
買賣不成仁義在的看屋經驗不止這一樁,但最經典的應該是這個市區邊緣的房子。我散步踅到這條小巷子,發現這一排透天厝的頂樓應該剛好可以不受阻隔的看到山。剛好那裡有一戶要出租,我撥了電話,過了一會兒,一位阿桑騎摩托車,她的小孫子像小狗一般站在前座。她略帶神祕的說:「其實門沒鎖。」就帶我進去看。
三樓的山景真的很漂亮,但一、二樓卻老舊失修,我料想沒什麼希望,便出個低價,阿桑果然笑笑說不行。我跟她隨便聊聊,告辭時隨口說:「那我問問看有沒有朋友要跟我分租。」阿桑說:「好。這個門我教妳怎麼開,這邊拉一下、後面推一下,這樣就開了。那妳就可以帶妳朋友來看。」雖說老房子空蕩蕩的,沒有什麼可偷,但非親非故的,就把開門的密笈傳授給我,真是坦蕩蕩!
我在這個不計較的城市裡,打點著生活瑣事,行李箱裡卻掉出許多歐洲生活的回憶。我帶著震驚懷念那段時間。交通工具快速地把人從此處移到彼處,心理上卻無法像電燈開關似的切換,以至於去了一遭後回來,仍然不敢相信怎麼作了一個這麼遙遠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