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憑中國彈箜篌。
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
女媧鍊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
夢入神山教神嫗,老魚跳波瘦蛟舞。
吳質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濕寒兔。
──李賀〈李憑箜篌引〉
這首詩不像一些短詩易讀,但高秋凝光,玉石脆響,樂音如香風搖蕩,仙界為之震動低昂,那氣象訴諸強烈感官,也並不難懂。
年少聽人吟唱過〈李憑箜篌引〉,最難忘「李憑中國彈箜篌」那句,彷彿濁世煙塵中一人傲然拔起。「中國」指國的中央,即京城。憑一雙巧手、一把絲弦,李憑教皇帝、女媧、天上與天下的神靈、水裡的魚蛟全都失魂,這是文學藝術至高的境界,至大的象徵。
歷代詩人嘔心瀝血尋詩,無如李賀者。騎著瘦驢,帶著書僮,背一個破錦囊,想到什麼就寫在小紙頭上丟進囊中,回家再慢慢補足。這跟現代詩人寫詩的方法沒有兩樣。「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全非日常而是不尋常景物,「不尋常」是創造意象的方法;其中聲音與色彩交感,視覺聽覺嗅覺合一,更是象徵的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