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近六十歲，看起來約莫四十多歲；長得瘦瘦高高的，臉上總是帶著微笑，為人們烹調美食。

「師傅，為什麼您看起來這麼年輕？」常有人直接問他。

「我煮快樂啊！」他笑著回答。

「師傅，為什麼您看起來很快樂？」

「我吃歡喜啊！」他的答案都是這樣。

人們很好奇，這麼善於烹調的廚師，他最喜歡的食物是什麼 ？他神祕的說：「最單純的就是最美好的。」

有一次，午後時分，我路過他的廚房，看見他正在進餐。一個人，捧著一個大碗公，望著藍天與綠樹。他咀嚼著，很慢很慢的嚼著。

「吃什麼特別好料的？」我想，那麼一個大碗，飯菜可能都在裡面。他笑了，還是神祕的回答 ：「特別美味的。」他刻意捧高碗公，嘴誇張的動著。

「到底吃什麼，看起來很可口 ？」

「吃的是如雪清香，天下第一美食。」他說。

「讓我看看？」

碗裡是白米飯。

「你看，這米飯，白如玉，晶瑩剔透。南部一個種稻的朋友種出來的好米。這一碗飯真是Q軟清香，入口之後，似乎見著朋友忙著巡田，見著這稻在田間生長、抽穗，見著徐徐微風，稻田揚花、友人忙著收割。」

他說，這米煮粥，更是香美。他曾於日前在家試過，以米煮粥，一入口，彷彿稻浪都在心田。他說得神奇，我聽得入迷。

他說，清代文人袁枚的《隨園食單》曾用一種「香稻米」煮粥，據說那種米「自然有香，煮粥時，稍加入之，香美異常，尤能醒胃」，他不知這米是不是香稻米，但煮粥時，意外聞見滿室生稻香，心都醒過來了。

他細細的嘗著那碗白飯。沒有配菜。他說：「這是難得的美食。」

一個假日的傍晚，繞進小路，轉過巷子，又見著他端著大碗公，對著天空的白雲進食。

「這次嘗的是什麼美味？」

他說：「糙米飯。這是稻穀去除稻殼後的稻米，很營養。吃這種米，可以感受稻浪隨風搖擺的田間美感，更讓人想起小學時候背誦過的唐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小學之後，我就沒再讀書，到餐館當學徒了。」

冬日時分，我再路過他的餐館，這次，他捧著大碗公，坐在開滿小黃花的窗口。

「還是米飯？」我問。

「五榖米，更好吃。」他說：「這碗飯真是漂亮，你看，裡面有糙米、胚芽米、黑糯米、大麥、薏仁，五彩繽紛，每一口都有豐富的嚼勁，嚼著嚼著就好像回到南部鄉下老家了。」

他問我是否讀過古籍《黃帝內經》？他說裡面有一段這麼記載著：「五穀為養，五果為助。」他揚聲重覆著：「五穀為養。這是幾千年前老祖宗說的。試試看，嘗嘗五穀米？回去煮一碗嘗嘗 ？」

於是，我在公寓裡煮著他給的三種米。遙遠的農村記憶，隨著鍋裡滿室生香的米，直扺台北。大米入口，細嚼慢嚥，果真是稻浪隨風搖擺，醒心、醒胃、醒了夢。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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