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你懷孕了!」李梅乍聽,吃了一驚。
孩子的爹是老吳,連老吳也吃一驚,心底卻歡騰起來。老吳其實不老,只是人長得醜小,不修邊幅,說髒不髒,說臭也臭,看去有點像老頭,所以叫他老吳。
老吳不知哪來的,一日出現在這社區,租了店面,開雜貨店。四十歲仍單身的他,由於條件不好,又有正當職業,很快被李梅的母親看上,自己作媒把女兒嫁出去。婚前就說清楚,這女兒體質不佳,不能生。
李梅不能生,算不算她人生的不幸?十幾年來,她的子宮像汪洋大海,任千萬隻魚悠游過、徘徊過,始終都像被另一隻更大的魚所吞吃一樣,無影無蹤。如今她不禁想,如果那時候,她和阿忠有了孩子,他們大概會結婚,他也不會愛上別的女孩。
後來她發現,許多有孩子的婚姻一樣保不住,小孩不是牽住男人的繩索,有時更是沉重的累贅。那若沒有小孩,阿忠也無愛上別的女孩,他們的愛情會不會像青春烈火一樣,永久燃燒下去?她告訴自己,應該會,但誰來保證?青春餘額有限,全年無休自動扣款。時間,像大雨直落下,迸出不確定的水花,把他們推向家庭的責任、社會的壓力。他們是面臨了危機。
女孩以第三者出現,果真扭轉李梅的一生。很難說誰先招惹誰,尤其李梅還在,各有所顧忌。唯不知,念成為勢。念頭動了,哪怕只是像蝴蝶那樣輕輕搧動一下翅膀,體內的慾海也能匯聚成流,張揚成勢。勢不可違。意念交火,大水發起,肉身是戰場。李梅說,那三人行吧。
一張床,兩只枕頭,三個情念複雜的人身。
然而愛,是永不敗落的專制帝國。終究被逐出去的,只能是李梅。那十多年的美好青春,相濡以沫的摯情,吹灰一般抓不回來,說去就去,連一行悼詞也不會有。
命運也諷刺,她身懷六甲去探親時,竟在路上遇見阿忠。他依然那麼瀟灑,那麼英俊,那麼頎長,只有鬢邊多了一綹灰白。都說情似東流水,她信不來,仍像少女懷春飛過一絲紅潮,有點心悸,有點妄想。又見那女孩成了少婦,抱一個足歲小孩,她想,兩人肯定結婚了。又想,怎說婚姻是墳墓,那也是堡壘,理直氣壯的主權擁有。
是啊東流水!只有心河向西流,能回到那溫柔的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