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

時運

我垂首獨坐午后漸稀的日影

深知文本雜沓穿心未必構成意念：

懊悔，似乎看得見秧苗在春風裏

同時抖動系列的羽翼，聽到魚鱗

跳躍於清溪，秋光逡巡門外選擇方向

惟獨我垂首坐對薄薄的暮寒

認真尋覓，卻找不到

如何回應宇宙賦我以浩蕩的主題

但我何嘗不覺悟，有時恢弘的

知識判斷縱使可讓文字舛錯減少至最低

假如另外一種風不以時而起，白雪不

以時而降，籬前的竹如何顯示節操

猗猗為你簷下閉門讀書的典型

作完整的畫像使有別於人間的乖戾

執拗？大智慧不必一定就是古來

金針只為你專屬之度與

榮木

曾經推窗就看見它在插翼的歌聲裏

快速上升，其奧祕仍然不是我所能

盡知，卻在殘夢那一頭繁瑣生長

以洪水的形勢洶湧朝向預言的現場

如天使失誤一時終必再起

如超越的視聽重拾遠方傳達來到的

號音，當他悠然隨之定向盤旋

且維持一種接近神聖的面容不改

閃擊我微微憻抖的心，提醒我

亢倉子能以耳視而目聽

我們比誰都知道季節推移可以延伸

為生死輪迴的象徵只是耳聰目明

運作之餘事，錯亂的感官無時

不試探著宇宙天光沛然莫之能禦的

秩序，弗顧陰陽鑿鑿迭代的規律

九日閒居

去年擬就的一些種植計畫

到晚夏就證明是蹉跎了無疑

山坡最高處多餘的蛇莓之類

曾經以為可將覆盆子取代，唯其

五月子熟嘗試入藥，諸家本草

頗見強調這屬性，或者

且坐窗前這樣遠遠觀之，小花

閃爍綠蔭濃密處無不怡人若繁星

即使憂鬱可能因文字并生，短暫

如季候病開始，且坐窗前這樣

遠望漫不經心──意識與性靈判若

兩人，可是一支筆何曾不讓思想超前

感性搶先？舉凡喬木種種都經目測

繼之以實地丈量，反覆比對，配置

在接近西線多陽光的隙地前

縱使去年的計畫到今天還不見執行

自由時報-20110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