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車又出了點問題。這並不令人意外，它早就習慣在不對的時間，給我出一些不太大的、卻也不小的麻煩。像是某種任性的老朋友，你永遠無法預測他今天會出現在你家門口，還是消失在某個奇怪的黃昏裡。

我總在這種時候陷入一種天人交戰的狀態。要不要修？還是就讓它這樣慢慢退場？理性上沒什麼值得考慮的，畢竟它的殘值大概連一張二手唱片都不如。但感情這回事，本來就跟理性沒什麼關係。

說來好笑，其實早已經買了新車。性能好得不像話，開起來輕盈得像夢境。只是我很少開它。一年下來也不到一千公里。有朋友乾脆開著新車離開，連聲招呼都懶得打，只在帳戶裡留下轉帳紀錄。

我一點也不怪他。

老車安安靜靜地停在樓下，像某種歷經滄桑的動物。鐵皮上布滿歲月的痕跡，像是寫給我的一封封慢信。每一個凹痕、每一處褪色的油漆，背後都藏著一段小劇情，有時是在往觀霧的蜿蜒山路，有時是在景色單調的高速公路，有時只是兩個人沉默地並肩開過台北繁華的街道上。

保養廠的老闆見我又把車拖過去，只是搖搖頭笑：「你這樣我都不知道是該感謝你，還是該替你默哀。真希望多幾個像你這樣的客人，我就不用擔心晚餐要不要加顆滷蛋了。」

我笑了。然後看著車陷入沉思。

也許明天吧。明天我會下定決心。

把這些年來的回憶，好好整理一遍。像是翻箱倒櫃找出舊日記一樣。然後，也許，就能好好地說一聲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