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Ludd】

開始收集明信片，其實是個機緣。還是窮學生時，我不可能經常出去旅行，但總在旅途最後一晚寫明信片給自己，並請同行的旅伴為我簽名；回歸平常生活後再隔幾天，就能重溫旅程裡的情景。

一開始，我寫的是旅遊日記，後來膽子變大了，也會把明信片拿給旅途中結識的朋友留話；通常，他們一開始很靦腆，但知道我的用意以後，就會開心地寫下姓名，甚至留下祝福的話語。

戰地明信片
報平安？字模糊…

我收集的第一張明信片，是在曼谷。

那天下午，我們大包小包穿越曼谷街頭，血拚告一段落，在穿越購物中心前的廣場時，舊貨攤吸引我的注意力，幾百張來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就攤在我面前。隨手拿起一張，竟是一百年前的明信片；又拿起一張，則是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從威尼斯寄出的明信片，因為年代久遠，字跡已經模糊，我試著閱讀當年含蓄的文字裡訴說的情感。

買下這兩張有緣的明信片，好像有種窺探別人隱私的罪惡感，我內心充滿激動。

我一邊幻想著，西裝筆挺的紳士，客氣有禮地向心儀的淑女問候；她收到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或者戰場上的兒子，乘著月色向故鄉的父母報平安；而又是什麼樣的原因，這明信片竟輾轉成為舊貨商的二手物品？付出一張鈔票後，它們到了我的手中。

回家以後，我找出一個漂亮鞋盒，小心翼翼地將這兩張歷史悠久的明信片收藏起來，並將過去寄回家給自己的，還有朋友寄來的明信片都放在一起。這是我真正開始收集明信片，而一開始就不可收拾。

出差明信片
渡重洋！藏深情…

整理家族老照片時，眼尖的我，在照片盒子裡，發現爸爸多年前出差時寄回家的明信片，上面一板一眼陳述行程內容，「今天去了這個地方，明天要去看什麼……」看似無趣的明信片，跨越遙遠的海洋國度而來；我在「寄明信片」這個舉動裡，濾出爸爸內斂的情感。我沒經過媽媽的同意，立刻把這幾張明信片A走了。

從當時還叫作「前線」的地區寄來的郵局制式明信片，姊姊也慷慨地送給我了。忙亂的辦公桌上一疊商務信件中，掉出一張富士山或一座金字塔———是好友寄給我的，好姊妹從沙漠寄出一整學期的苦悶；而遠在國外遊學的朋友知道我在蒐集，偶爾也會從紐約蘇活區，寄一張嬉皮風味或特殊材質的明信片給我。每一張，都充滿友誼。

漸漸地，我的鞋盒裡除了在曼谷購買的百年明信片，還有充滿愛情的家書、十六歲生日時爸爸寫給我的木質明信片、媽媽在香榭大道跟小販比手畫腳買下的巴黎鐵塔風情畫，以及許多旅遊日記和旅行見聞的分享，每一張明信片都非常珍貴。

旅遊明信片
看醫師，要簽名…

我總是在旅途中，把飯店抽屜裡附贈的明信片拿來，在回家前一晚，趴在床上寫下這幾天的心情。

經驗多了，我也會請同行的旅伴、地陪、新朋友，甚至就診時幫我治療的醫師為我簽名；他們一開始都很靦腆，不知該如何，但聽過我的說明，就會開心地為我簽名，也有的會給我祝福。

這些字句在回到現實生活以後，剛好可以聊慰苦悶的心情；拜明信片所賜，多年後我仍能記得旅途中的畫面，那些都是我彌足珍貴的回憶。

近來發現，身邊的朋友都有書寫明信片的興趣，旅途中的明信片，有記錄日期和地點的郵戳，遠比貴而不實用的紀念品更受歡迎；只是，單薄的明信片，遺失率也高得誇張。

有時，明信片在寄出的瞬間就消失了。比方多年前在美國的長途旅行，我寄回六張明信片，只有三個人收到；去年從峇里島寄出的一小疊明信片更誇張，竟然沒有一張寄回來，讓我不禁要懷疑高級度假村員工的操行。

曾有報導，外國某個老太太向初戀情人表白的信，幾十年後才到對方孫子手裡，其中有著無盡的美感和滄桑。我不禁猜想，我的明信片是否也想要擁有自己的旅行？它會不會回到我的手中？那些消失的明信片，究竟在誰的信箱裡？或者，進了誰家的垃圾桶……



【2004/12/12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