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24 14:44:43Ling靈

拿著槍射擊的人




       

       距離高中畢業只剩下不到一個月,這時的高三生早已考完學測,各自錄取了不同大學,在這段悠閒無事的日子中打打鬧鬧、聊天玩牌,揮霍地消耗所剩無幾的高中時光,便迎接畢業。

      而我早已習慣高三衝刺時忙碌的生活,每天抓緊時間唸書,由不得浪費一分一秒,時間就像追火車一樣飛快。突然考完無事清閒了,頓時心中感到空虛,我還真不習慣讓自己停下來的生活。

      我有如此讓自己不得清閒的強迫症,手頭無事可做就會發慌,於是參加了學校畢聯會,忙碌奔波於製作畢業典禮布置之事。今年的主題是小王子,我便製作許多藤球,來展現宇宙眾多星球的畫面。但籐球可不好做,在製作時我吃盡了苦頭,不是成品不成形,就是線太鬆過於脆弱。不斷失敗之下,我只好詢問老師的意見,看看有沒有方法可以克服。

     我走進辦公室詢問方法,老師從櫃子裡拿出吹風機遞給我:「我覺得妳可以用吹風機試試,說不定是籐球上的白膠沒乾才會失敗。」我接過吹風機,和老師道謝,轉身離開之時,前面辦公桌突然有人說道:「我幫妳用網路查了一些資料,要看嗎?」本以為是老師,但坐在那的卻是位學生,肆無忌憚地在老師辦公室玩著絕地求生(槍戰遊戲),對著我說話。我愣了一下,遲疑地回答:「喔……好啊。」

    這是我第一次與羅對話,參加畢聯會因而認識了他。之後羅不但幫我一起製作藤球,也常來畢聯會幫忙。當時佈置需要許多道具,他就如哆啦A夢一般,什麼東西都變得出來。

    「欸,羅,星空隧道需要可以支撐的東西……

    「好,我家裡有一堆水管,明天拿給妳。」

    「羅,隧道裡的星星需要照光……

    「家裡有探照燈,我帶來把電線接一接給妳用。」

    「跟你說~羅,頂樓的雜草用鐮刀割根本就割不完……

    「用割草機比較快啦!等我回苗栗老家搬一台學校用。」

      羅什麼都會,除了能變出許多東西外,他做菜好、運動好、電腦好,還會教你如何潛入學校地下室,或是騎單車在路上飆車。他的知識涉略得很廣,我跟羅剛好恰恰相反,除了文筆比人好一些,就沒有其他值得拿出來炫耀的長才了,相較之下我不懂的事情實在太多。羅唯一不會的事情只有三件事情,那就是國文、英文和女人,對於學中文的我,我剛好就是羅的剋星。

      我問他第一次對話那天,為什麼會待在辦公室玩絕地求生,他說,老師要他幫忙修電腦,修好之後就放任他玩遊戲了。如果班上的學霸是學業上的天才,那他就是反過來的天才。沒有任何事情難不倒他,就像漫畫裡的哆啦A夢一樣,所以我常常〝羅啦A夢、羅啦A夢〞地叫他。

      第一次見面,只會覺得他是做事亂來的怪人,但久了之後,羅自然就成了我想成為的那種人————熱心、知識豐富,談話時有個人想法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權威。

    從小到大,我是屬於極其靦腆的性格,不論是在哪個群體裡,我總是默默地聽著大家談論自己的想法,站在一旁拼命點頭的人。寧願不提自己的感受,只要大家好我就好,不想要打破原先良好的關係,所以選擇順從附和。

      我想會導致這樣子的性格,跟我小學的某件事情有相當大的關係。

      小學時期,放在老師辦公桌上的一本精緻的筆記本被偷走了,那是老師非常喜愛的筆記本,急切地想要找回來。當時老師詢問同學是否有人看到筆記本, 全班默然一片,而我這時舉手,告訴老師方才打掃時間擦桌子時還有看到它。這就是悲劇的開始,因為全班只有我看過筆記本,便判定是我偷了它,老師將我抓出班上,要我承認自己的錯。若是我堅持小偷不是我,老師還會要脅要請學務處來處理這件事情……總之,這件事情在小時候成為我心中的陰影,之後我便再也不敢隨意表達發言。

      回想起這些,不知道是否當時是遇到了一位惡劣的老師,還是自己內心不夠堅強,一點小事就成了心中永遠的芥蒂。又抑或這是我拿來逃避的理由,每當我退縮懦弱不敢表態,就拿這件事情來安慰,好欺騙自己這不是我的問題。也許,這就是我的過錯————害怕與其他人不同,害怕遭受異樣的眼光,於是按照別人的樣子去刻劃自己的模樣,好讓自己看起來不會太奇怪。世界趨同於一樣的形狀、色彩,依循相同的規律運行,我們才能心安理得地迎接下一天。

      我就是平凡女孩,就像在標準化的工廠生廠出來的人偶,從同樣的模子刻印出來,與其他人一般無二。接收著相同的知識,按照父母期待的樣子走,在人們的口中,我大概就是被形容為乖巧、聽話、用功的孩子,但除了這些之外,無法再說出其他優點,充其量只是一位隨處可見的人,任誰都可以取代像我如此平庸之人。

      但羅卻不是照著常理走的人,總是不按牌理出牌,也從不在意其他人對他的看法。他違反了標準化生產的常理,他就像生物界突變的異種,他不會照著原有的安排走,也不會侷限於常人思想,總是能跳脫既定的框架。不等待別人來替他添增色彩,而是主動畫上顏色,變成最純粹的自己。

      畢業之後的某一次聚會,聽著大家談論各自對於大學的期望,我好奇地詢問:「羅,在學校公布欄從來沒有看到你的榜單,你錄取了哪所大學啊?」本想著像他這種精通各項的全才,應該能錄取不錯的國立大學,或是朝著他的夢想前進,就讀跟汽車相關的機械系。但羅只是淡淡地回我:「我不想念大學。」我吃驚地說:「咦,為什麼?難道你不打算繼續升學嗎?現在大學可是基本學歷呀……」想起父母總對我說,如果沒有學歷,在職場就會處於劣勢,所以要求我一定要考所好大學,為了以後的工作好好用功念書。但羅卻不這麼認為:「為什麼非得讀大學不可?讀大學太無聊了,學校教的知識太理論,又不是每個人都以當學者為目標。若是這樣我寧願直接出社會,大人說的那套都太結果論了!」我語無論次,想不到其他話來推翻他的觀點。我想,羅就算沒有在學校學習,也能自學許多專業知識,就像現在的他一樣,直接出外打拼也都不成問題吧,便也不再糾結於唸不唸大學的事情。

      後來,羅的父親將他送去美國讀書,得知的當下我十分震驚,那次聚會便成了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不禁思考,一個人孤身前往異鄉讀書是什麼樣的感覺呢?換作是我,一定會忍受不住寂寞,哭著要回國吧。

      開學之後來到台北念書,身邊的人事物全都不一樣了,我極度不適應異地生活,居住在陌生的都市都使我感到畏懼,每天下課就只想穿越人群回到宿舍,將自己關在寢室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好讓我忘記身處異鄉的焦躁。

      我試著與以前朋友聯繫,也與羅聯繫,聽到熟悉的人的聲音,使我內心平靜不少。我關心羅在美國的近況如何?會不會不適應?羅侃侃地回答:「會呀,我超不適應的!美國和台灣的生活差很多,而且大學生活實在太無聊了……

      心想羅也跟我相同,是會想家思念故鄉的,但沒想到羅又接著繼續說:

    「所以我就到靶場玩真槍,沒想到分數還不賴呢!」

    「我辦了一張信用卡,準備來賺現金紅利!」

    「室友快把廚房燒了,我只好親自下廚煮給他們吃!」

      羅不管身在何處,依舊仍是一如往常地瘋狂,就像手拿一把衝鋒槍的人,不論發生何種情況,都能勇敢無懼地直直向前衝,對於心中的目標從不感到懷疑。他的衝勁與才能化為一把槍隨身攜帶著,散發著強大到壓倒人的氣勢,因此能無所畏懼。跟他在一起,不迷惘、不害怕,能夠一直勇往直前。

      轉眼間四個月過去了,年底正逢美國放寒假,一接到羅回國的消息,我興奮地跑過去見他。心中既期待卻又有些畏懼,不知道喝了洋墨水之後,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了?上大學的這四個月,我對新的人事物感到害怕、畏懼,因此停滯不前;但羅從不遲疑,總是堅定自己的夢想向前,那這距離是否又更遙遠了呢?

    「你完全沒有變。」

      好開心,就算畢業之後,羅還是像以前一樣,不但外表沒變,就連個性也沒變,熟悉的說話方式在耳畔迴盪,仍就對我們抱怨說著大學真是無聊……等等的話語。

      羅匆匆地和我道別,表示等會還要和其他朋友相聚,不方便再多聊了。

      雖然見面講不到幾句話,但至少我知道,他現在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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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很久以前曾經寫過在高中影響我很深的三個人,
其中羅就和金毛學長很像,很有個人想法,常做出瘋狂的事情,
這也許就是我所缺乏的人格特質吧,他們總是會讓我特別崇拜。
很多人聽見我和羅是朋友,皆對我投以不可思議的眼神,
總認為羅是位殺傷力過大又難以親近的人,
但熟識了才會了解羅真正的模樣,
以上,這就是羅,希望你們也喜歡這位獨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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