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2-26 17:08:28昕桐

别样人生

周末去渥,和Grey同行,两人唧唧喳喳一路,完全冷落了司机,认识Grey四年,每每聊出些新鲜的话题和经验,算补回旧时时光。刚认识时,她曾妒忌我和R无所不聊,把她排斥在外,其实倒不是这样,因为若论本质,我们反是相近的,都有些不太正常。今天吃午饭时在看她推荐的电影[标本]Taxidermia,果真不是一般的异趣,R肯定不会要看,我倒食欲无损。如果说我和她之间有最相连的共性,就是种广义的接受性,随时准备灌注与消融。

Grey刚出生后就被生母遗弃,外婆领养了她,所以听她讲家谱是很混乱的事,比如她哥其实是她舅,她姐其实是她姨。Grey小时候长得闭月羞花,发长三尺,光可鉴人,但家里穷得叮当响,她从小靠父母的退休工资和社会救济长大,由于基因缘故,自小多病,父母没钱买药,就去政府拿实验药,副作用很大,直到现在还在她身上还以颜色。

Grey幼年通灵,但似乎天道无亲。5岁那年,她患轻微智残的好朋友,去煤矿工作,从三千米的山上摔下,尸骨无存。6岁,哥哥被朋友灌醉,开偷来的车,出了严重的车祸,昏迷了六个月,醒后失忆,从此瘫痪。过了青春期,Grey拿最高奖学金考入了本地的艺术学校,她搬出了家,自己养活自己,然后得知朋友Kevin在温哥华跳乘免费火车时被火车轧死了。16岁,Grey最好的女朋友,16岁的Teresa,也是冰雪聪明,在校内的树上上吊身亡。

Teresa火葬的那天晚上,Grey房间的蜡烛失火,她几乎命丧火海,众人都说是Teresa太寂寞,想把她一起带走。至Teresa之后,Grey才开始惧怕死亡和灵魂,她对灵魂的感知也日渐模糊。有时一群朋友坐在一起,有人会说,Teresa坐在那张椅子上。她说她知道,只是不往那方向看。次年,她舅公与人喝酒起了争执,被镰刀砍死。进大学前的那个春天,她的前男友患癌去世。之后她母亲因精神问题,频频自杀。

Grey和她母亲都曾有梦游的习惯,有一次她父亲半夜听见她和她母亲激烈争吵,互相咒骂,第二天询问两人,两人都不记得争吵之事,才突然醒悟两人都在梦游。Grey的哥哥因为病痛,憎恨自己,更仇视家人,他便常暗示Grey梦游应该去湖边,跳进湖里。

8岁时,Grey有了第一个女朋友,她剪了短头发,交了一个爱穿裙子的男友Shawn。 Shawn也是双性恋,早年被其他男的强奸过,有一些阴影,他在朋友面前对Grey很差,无端挑衅,言语咒骂。Teresa在死前和Shawn很随意地提起自己曾被强奸过,Shawn以为她跟所有朋友都说了,其实只有他一人知晓,警方因为没有发现遗书,所以在自杀和他杀上斤斤计较,但Grey说,她的朋友已经死了,什么都已没用。




Grey进大学后,和我和Rae是室友,她极聪明,是高才生,她在大学里主修电影,宗教和女性研究,她帮剧院制作戏服挣钱,卖过刀,卖过私药,但还是没有钱,要去food bank拿食物,有一年,她说没钱了,要去睡公园,我和Rae让她住过来,她对我们家的狗过敏,浑身起红疹。
她开始觉得自己是男子,同时她也被发觉遗传了母亲(外婆)梦游的症状,她会半夜起来游荡,
Grey越发觉得自己是男的,于是我从此就有了一位34F胸围的男性朋友,但她仍旧坚持自己是双性恋,她爱女人是最单纯的异性恋模式,而她与Shawn,是一个gay对另一个gay的情谊。大二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Grey,比较中性,34F的胸围让她的脊椎不堪负担,她想申请残保,让政府支付她的缩胸手术。这次她对我说,她在考虑变性,但她拿不出手术费。但在变性之前,她想生个孩子先,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她帮一对gay couple代生一个孩子,他们在一定范围内准许她的探视和知情权。我问她为什么不留着孩子自己抚养,她说她如果想要孩子,可以以后领养,她会领养2-5岁的孩子,因为领养人常常只想要婴儿,没人领养的就只能去foster home,吃国家补助的foster home, 苛刻和虐待小孩,屡见不鲜。

Grey喜欢的女子也是和她相近,中性的,短发的,阴性本位的,或者是冷郁的,gothic的。她这样野生的生命,却也有含羞敏感的一面,在她喜欢的女子面前,她总是难以放开自己,难以就大呲呲地走上去说:“嗨,我喜欢你!”这次在桑那房,我穿着bikini斜靠在那里,头发滴着水,她与我聊着,却也一直用眼光偷看我的身体,像个害羞的男孩子,大大的蓝眼睛,自制又无助。

Grey和Shawn好了六年,一起去苏格兰牧羊,去街头卖艺,有一天无声无息地就分开了,Shawn去了墨西哥,Grey心碎了半年,认识了Gabe,一半西班牙一半墨西哥血统的放大版Harry Porter,他是个成人被禁锢在孩子的身体上,他长不大,是个聪明,敏感,多疑,25岁的处男。他只爱男孩,不爱男人,他觉得Grey是他要找的那个男孩,开始的时候,两人只拥抱,不做爱。

但Grey始终想和女孩在一起,但自她青春期后就从来和像gay的男人在一起,她的女性朋友同情她,喝醉了就跟她搞一搞,在前院草丛里,搞完就睡眼朦胧地一起看星星。

后来她给OUT电影节编导短剧,她喜欢上了个女演员,她把剪辑完的片子刻成光盘给我,我发现Grey喜欢的姑娘长得很像她。Grey最终没能追到她,因为Gabe吵吵闹闹,哭哭啼啼,因为这位姑娘被组里的另一位姑娘瞄上了,因为我们Grey姑娘在女生面前很自卑。她说:“我的影子不在了。”

在我眼中,Grey是个现实的浪漫主义者,以她的经济状况,读完大学已是侥幸,她把剑桥研究生录取书拿镜框裱起来了,然后没有去,其实读不读下去,她很不以为然。她现在在搞一些社会事务,剧院和电影。她在女性中心讲课。

回来的地铁上,Grey有些难过,她说她的朋友Melinda和Ashley还有Brian都有了事业的基础,前两个也快要结婚了,她曾和Melinda谈过朋友,后来分手了也还是好朋友,没事也搞一搞,但现在就不行了。她又说,评判一个人是否成功,应该拿十岁的自己来看现在的境遇,一看便知。她问我十岁的我看现在的我会是怎样,我想了下说十岁的我肯定会羡慕我能出国,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她说,她十岁的时候想24岁的自己至少应该有个art gallery了,还要有一两部电影作品问世,这些她都还没达到。

其实不是每一个十岁的小孩都像你这么有思想的,Grey.你已经成就了这么多,只是你没看到,有时候我看你这样坚持不懈地活着,就是一种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