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輕文明之旅3

閱讀繽紛的落花

柔之

「風定落花深…」

自然現象古今皆然，只是在現代都會規劃整齊的公園裡，難以得見這樣的景緻，我想那早已成為我們心中永遠的古典印象了。我們懷著這印象，走到哪裡都可以印證這樣的意境。相較於風景，我想「書景」也能在另一層面上，喚起這樣的古典記憶。那麼，我們就去「誠品」書店吧！

每天在「誠品」一小時的耽留，是我固定的生活內容。一天當中沒有哪一片段時間的質地，比此時此刻更綿密、更富饒。春天更是如此，彷彿此時此刻已體驗到「雪裡已知春信至」，這種時間帶來的喜悅情懷。雖然書店外車聲隆隆，店內的書林卻幽靜深邃，於是我便在此展讀書冊，「著意過今春」。

李清照有她決意歡樂的時候，那就是春來景物悅美，要與趙明誠重聚的時刻。他們又可以在書房裡共享讀書樂，共飲美酒，猜書頁，比美作詩，分享「驚破一甌春」的美感與快意。要不然在許多時候，李清照都必須深鎖春閨，獨自閱讀、作詩，而趙明誠則仕宦他鄉。

沉浸在這家舖著深棕色櫸木地板的「誠品」書店裡，也有一種身處深閨的氛圍感覺，但是有李清照無法享受到的，現代的明朗淨美氣息，更適合於閱讀，讓人一下子就可以飛越無遠弗及的時空，與古往今來的美麗思想神交。「誠品」標榜著菁英的知性閱讀，最具知性啟發的中外書籍，都可以在這裡找到，還有蘊含知性成分的文具、音樂…身為現代人的幸福盡在此了，尤其是身為現代女子的幸福感，更是空前絕後。「誠品」帶給人的是永恆的心靈滋養、啟發，猶如被一位賢智者啟發那樣，女子永遠對「他」深情愛戀著，崇拜著。「誠品」也像是一棵巨樹般，在春天裡撚亮一樹花燈，清澈通明，照亮心靈，然後在秋天成熟落地，灑下一片啟示的落花，證明「他」溫柔的力量，令人嘆為觀止。於是我們便深深依戀著「他」四季的「書景」變化，等待「他」帶給我們不同的喜悅感受。

莫內有一幅較不為人知的名畫，卻是我最喜愛的一幅──〈卡蜜兒在讀書〉（Camille Reading）。畫中的卡蜜兒是個理想的女子，她是「巴黎之后，凱旋女人」，她沐浴在一片粉色的田園春光中，細緻可人。與書冊的凝重相比，她輕粉色的衣裝顯示出莫內所畫的仕女，她一派悠閒的內涵，繽紛的落花掉在裙裾上，的確像是灑下的啟示，她靜心閱讀，旁若無人，猶似輕若無骨在展讀落花，瞬間的啟發都在那一片爛漫中，光在裙緣移動，絲毫沒有打擾到她的恬靜，只有粉白、粉紅的落花啟示，微微撩動她的心思。

對於現代人而言，閱讀有可能是物質層面的意函，比如說，你會喜歡書的紙質、印刷字體、插圖，乃至整本書的設計，而不單單只是喜歡書的內容。如此一來，閱讀很可能就會跟時尚一樣，得花得起金錢享受，於是買書就成了收集所愛，閱讀便成了一種附庸風雅，不是內涵。若我們再來看莫內的畫，就沒有這樣的矛盾。畫的裝飾藝術效果讓書與人都融入自然美裡，沒有物質與精神內容的分別，也不會讓人萌生「卸下書妝綺麗遊」的矛盾抉擇，認為書的凝重，有礙於美的輕盈捕捉。

至此，我想「誠品」真是個好地方，它是都會裡一處「風定落花深，…擁紅堆雪」，處處啟發人的智慧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