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滿天下
電話打著打著,居然又踢到鐵板了;上回被打槍是被一份××藝文學會會刊的負責人,高八度的女聲聽來格外刺耳:「我這可是有跟你們館長發長期贈閱的公文的喔,希望你還是把它做個編號,擺在讀者看得到的地方」,去!還有這種強迫中獎的贈刊模式啊!向前輩請示後,卻不得不屈服於它「可能有後台」的淫威,派了一個位置給這份據我觀察幾乎沒人動的季刊。
這次回答的先生則很客氣:「沒有關係,那你就擺在自由取閱台,讓看到需要的人拿走也可以。」「如果被拿去資源回收也無妨?」「希望不會這樣啦,我想我們到處寄送會訊尤其是像你們這樣的圖書館的目的,主要也是借重你們天生的推廣能力。」
自從接了期刊業務之後,就打算對成堆「不請自來」的贈刊好好整頓一番:打電話或發電郵促請勿寄後,決定存參的編目驗收上架。電聯中得到大部分單位的允諾,少有不同反應者,這份以關懷學童為主的刊物總編有這麼大的氣度,不禁讓我多看了刊物兩眼,這一看不得了,發行人L,難道是大學時的授業師?趕緊再拿起電話,證實後我說:「那我要收此刊,才不要讓他孤零零地在自由取閱台。」。
刊物是由老師規休金撥出成立的基金會編輯的,總編是老師的公子。問起老師的近況,L公子說中風後調養得宜,除了行動不便外,其他一切安好,「如果不是爸爸正在洗澡,接到你的電話一定很高興。」「可是老師應該不認得我,我只是他喊不出名字的眾生之一。」「爸爸跟學生說話都滿心歡喜,雖然他不一定記得你們每個人。」
L師上課的情景從腦海中不斷浮現,他是少數有風骨嫉惡如仇的老師之一。所謂嫉惡如仇,就是說從不姑息學生離譜的上課習慣:課間聊天,出去;夢遊周國,出去;埋首私事,出去;不點名,但是既然來了坐在台下,你就得好好給我聽課。
考試不必按教科書答題,切題、有想法、陳述合理就可以得高分。大四人總對未來感到惶恐,C同學向老師請益,順利甄試上研究所,身為甄試委員的L師,在課堂上還對當時同學的穿著及面試表現良好誇讚了一番,讓也沾上一點點邊──借了C同學一條皮帶的我著實暗爽在心裡──好傢伙,我那條高貴不貴的皮帶好歹也立了一點汗馬功勞。
畢業後很少跟老師連絡,無名小卒相對於於各位老師的業界高徒實在小得可憐,但是每次研討會遇見老師,總會跟老師打招呼,雖然常碰到老師們一臉陌生的尷尬,仍然「樂此不疲」。師生緣的締結在求學過程中有許多意外,比如小學社科老師對圖書館自動化的貢獻,直到念了大學才知曉,而老師早已移居後山作育英才;比如國中導師到現在仍是到他家好像走灶腳的忘年交;比如大學學科老師,後來竟成了同事、長官,不過圖資界這麼小,師生共事倒也是常態。
前天在自家附近被讀者認出,老實說我真的對他沒印象,讀者那麼多,除非常來的或特殊讀者,否則一定不記得他們每個人,讀者之於館員,此時關係好比學生之於老師,直到在館外不期而遇,記得的一方向不記得的一方喚醒模糊記憶,共同擦出美麗火花後,才驚覺地球村真的,是圓的。我最愛拿來跟朋友誇口的一件事,就是遠赴花東旅遊,竟然也能在下榻的飯店,遇到已不在職多年的崗位讀者,跟我相認:你不是×圖的館員嗎?怎麼後來都沒看到你了?調到別處了喔?
這也是另類桃李滿天下吧,我想。